萍 聚 特别 是 外面 风雨交加 的 时候 , 面对 白 惨惨 的 墙壁 , 那种 空虚 , 孤独 , 恐惧 的 感觉 便 充溢 着 每个 角落 , 我 咬 住 嘴唇 , 抱 紧 双肩 , 却 也 无处 可 躲 。 不 是 坐 在 昏黄 的 灯 下 流 着 眼泪 写信 给 国内 的 朋友 , 告诉 他们 我 " 好 苦 , 好 苦 , 好 苦 ... ... " , 便是 小小 地 蜷缩 在 大大 的 床 上 , 任 思绪 无边无际 地 疯狂 驰骋 。 风 夹 着 雨点 打 在 窗玻璃 上 , 是 一 种 使 人 心慌 , 心 沉 , 心碎 的 节奏 。 或者 , 夜静更深 , 当 万籁俱寂 得 令人 怀疑 世界 已经 死亡 时 , 却 冷不丁 传来 一 声 警车 的 怪 吼 ... ... 这 一切 , 我 都 想 竭力 逃 开 。 但是 , 我 知道 , 我 不能 , 因为 我 疲惫 , 软弱 。 如果 有 谁 向 我 伸出 他 的 手 , 对 我 说 " 请 跟 我 来 " , 我会 毫不犹豫 地 跟 他 走向 任何 一个 角落 。 我 常 对 自己 这样 说 。 可是 , 没有 这样 的 人 , 没有 人 对 我 这样 说 。 所有 的 人 都 在 忙 , 都 在 为 读书 , 为 赚钱 , 为 那些 说 不 出来 究竟 是 什么 的 东西 而 奔波 , 又 有 什么 人 顾 得 上去 顾及 别人 是否 孤单 , 软弱 呢 ? 也 有些 人 , 特别 是 男人 , 对 我 表现 出 热切 的 关心 , 可 我 明白 , 他们 需要 特地 的 报答 。 他们 也 是 太 寂寞 了 , 特别 是 在 这 所 著名 的 " 常春藤 " 学校 里 , 中国 学生 中 女性 单身 者 寥寥无几 。 虽然 我 已 订 结婚 约 , 但 身边 毕竟 没有 一个 固定 的 男人 , 有时 也 会 被 错 划 入 单身 之 列 。 然而 , 这么 多年 以来 , 在 感情 历程 上 我 已经 受 了 不少 , 心里 清楚 地 明白 , 有 种 安慰 永远 也 驱除 不 了 孤独 , 特别 是 安慰 之后 , 更 有 种 失落 的 苦痛 。 所以 , 我 并 不 想 去 冒险 。 可是 , 可是 , 我 心里 却 不时 地 也许 潜在 地 一直 有 种 想 躲 在 一个 男人 怀抱 里 的 绝望 的 渴求 ! 不知 什么 时候 他 放 上 了 唱片 , 别的 有些 什么 歌 我 不 记得 了 , 但 这 首 《 萍聚 》 是 那样 地 打动 了 我 。 " ... ... 人 的 一生 中 有 许多 回忆 , 只 愿 你 追忆 中 有 我 。 " 有 着 这样 结局 的 感情 , 该 是 一 种 怎样 的 缘分 啊 ! 他 坐 在 沙发 边 的 地毯 上 , 不时 的 歪 头 看看 我 。 他 的 脸 是 柔和 的 椭圆形 , 鼻子 的 线条 挺拔 典雅 , 眼睛 圆圆 亮亮 , 有 种 纯真 善良 , 甚至 是 很 稚气 的 味道 , 完全 不 象 当 过 兵 的 人 。 在 国内 念 大学 时 , 对 那些 当 过 兵 再 来 念书 的 男生 , 总是 佩服 得 要命 , 因为 他们 全身 上下 , 总 有 种 令人 望而生畏 生 敬 的 老练 成熟 强悍 的 气质 , 不 象 来 美 后 见 过 的 台湾 男生 , 尽管 受训 两三年 , 还是 那种 正在 成长 的 有时 甚至 还 嗲兮兮 的 大 男孩 。 他 的 头发 也 很 美 , 黑黑 的 , 微微 卷曲 , 柔软 厚实 地 盖 在 脑 后 , 使 我 简直 有 种 想 用 手 去 抚摸 或 把 脸 埋 进去 的 冲动 。 特别 是 此时 晚霞 正 透过 蝉翼 般 的 白 窗纱 投射 进 橙色 的 光束 , 使得 那 首 歌 的 每 一个 字 , 每 一个 音节 , 像 是 被 赋予 了 某种 灵性 , 使 我 的 心 , 宛如 有 只 温柔 的 手 轻轻 抚 过 , 渐渐 变 得 平坦 , 舒展 。 别的 一切 的 一切 , 似乎 都 不 存在 了 , 屋子 里 荡漾 着 的 , 只是 这种 祥和 , 宁静 。 多么 希望 这 时间 空间 凝固 永恒 ! 他 不时 地 看看 我 , 笑笑 。 唱片 依然 在 响 。 慢慢 地 , 一 种 略带 酸楚 的 温暖 袭 遍 了 我 , 我 直 想 睡 去 。 他 的 脸 , 光光 柔柔 模模糊糊 地 在 我 面前 晃动 , 我 真 想 伸出 手 , 捧 起 他 的 头 , 把 我 的 脸 贴 在 他 的 脸上 , 就 让 这种 温柔 , 这种 亲切 , 实实在在 地 在 我 眼前 展现 。 泪水 慢慢 地 在 眼中 集聚 , 我 低下 头 , 斜 靠 在 沙发 扶手 上 , 头发 长长 地 垂 下来 , 在 面前 遮 成 一道 黑 帘 。 人 的 一生 中 , 会 有 多少 这样 陌生 的 相聚 相依 相 慰藉 呢 ? 它 会 给 生活 , 给 生命 留下 些 什么 ? 那 一 年 的 一个 夏夜 , 在 校 河边 假山 后 的 石 桌上 , 二十二 支 生日 蜡烛 密密麻麻 地 插 满 一 只 小小的 生日 蛋糕 。 中文 系 那个 天天 给 我 写 诗 的 男孩 , 用 他 温热 的 手 轻 覆 着 我 的 , 低声 唱 着 《 祝 你 生日 快乐 》 。 高高 大大 的 白 果树 的 枝叶 , 在 微风 中 " 唏唏嗦嗦 " 响 着 , 似乎 连 空气 也 在 轻轻 颤抖 。 我 被 深深地 感动 了 , 就 因为 这 男孩子 一 片 执着 的 情 ! 我 那时 的 男朋友 , 现在 的 丈夫 不知 是不是 知道 我 的 生日 是 哪 一 天 , 因为 他 从未 表示 过 , 哪怕 一 句 祝贺 的话 。 就 在 那天 晚上 , 我 允许 那 男孩 吻 了 我 , 也 郑重其事 地 对 他 说 : " 我 永远 也 不会 爱 你 , 因 我 已 许诺 了 别人 。 " 那时 , 我 是 那样 看重 自己 的 许诺 , 总 觉得 无论 幸福 与否 , 都 要 遵守 自己 的 诺言 。 几 天 后 , 这 男孩 毕业 去 了 最 南边 的 那个 大城市 , 从此 再 没有 了 音讯 。 不知不觉 间 , 四 年 过去 了 , 所有 的 人 , 是否 平安 如 昔 ? 我 还是 不 是 原来 的 我 ? 我 的 心 , 又 开始 像 一 条 细 线 抽 过 一样 , 隐隐 地 酸痛 起来 。 " 喂 , 睡着 了 吗 ? " 我 一 惊 , 抬起 头 , 发现 他 正 满眼 关切 和 温柔 地 看 着 我 。 " 这 唱片 太 好听 , 让 我 想起 了 以前 的 事 。 " " 很 美 , 是 吗 ? " " 当然 , 回忆 总是 美 的 。 但 只是 回忆 而已 。 那时 我 觉得 自己 还 年轻 , 可 现在 , 总 有 种 历尽 沧桑 的 感觉 。 " 我 深深地 叹 口气 。 " 你 还 年轻 , 只是 ... ... " 只是 什么 ? 只是 我 心 已 衰老 ? 只是 在 这种 环境 中 对于 我们 这些 人 来说 无法 年轻 ? 只是 生活 过于 沉重 而 我 的 过去 又 过于 简单 和 浪漫 ? 所以 我 的 心境 过于 消极 过于 悲哀 ? 那天 是 他 做 的 饭 , 他 的 手艺 比 我 好多 了 。 饭后 , 我们 坐 在 沙发 上 看 录 影 带 《 人 鬼 不 了 情 》 。 那 的确 是 部 很 不错 的 片子 , 浪漫 却 又 充满 伦理 。 开始 没 多久 , 我 就 被 深深地 感动 了 : 女 主角 夜里 睡 不 着 , 起来 拉 陶 坯 。 男 主角 悄悄地 走 到 她 身后 , 握住 她 的 手 。 陶 坯 在 交缠 的 四 只 手中 拉长 , 缩短 , 成 形 , 瘫软 ... ... 而 那种 相依 相 许 , 死去活来 的 爱 , 就 在 那 四 只 手 的 触摸 纠缠 中 被 表现 , 被 诉说 着 。 同时 , 一个 金属 般 的 男声 如泣如诉 地 唱 道 : " 哦 , 我 亲爱的 , 我 的 爱 , 我 渴望 你 触摸 ... ... 亲爱的 , 我 这样 需要 你 ... ... 我 等 你 回家 来 ... ... " 旋律 缓慢 柔 长 , 一 种 拼死 的 想 要 与 爱人 拥抱 相亲 的 渴望 , 一 种 一个 生命 对于 另 一个 生命 的 呼唤 与 渴求 ... ... 即使 深深 相爱 , 可 男 主角 被 人 杀害 后 成 了 鬼 , 他 伸出 手 , 爱人 却 感 不到 他 的 触摸 这种 永恒 的 距离 又 有 谁 走 得 完 ! 泪水 在 我 脸上 疯狂 地 流淌 , 他 轻轻地 为 我 拭 去 眼泪 , 手 在 我 肩上 轻轻地 拍 着 。 那种 感觉 是 很 舒服 的 : 柔和 的 灯光 , 松软 的 沙发 , 一 只 充满 关切 与 安慰 的 男人 的 手臂 。 我 心中 很 温暖 , 也 很 感激 。 自从 来到 美国 后 , 一切 都 充满 压力 , 为了 生存 和 生活 , 每天 每天 , 人 象 上 足 了 发条 的 钟 , 从 无 停歇 的 时候 。 此时此刻 的 情形 , 只是 每天 晚上 精疲力尽 地 躺 在 床 上 , 却 又 辗转 翻 侧 不能 入睡 时 , 脑子 里 所 奢 想 编织 的 故事 , 聊以 安慰 疲惫 的 心 , 或 缅怀 年轻 时 的 梦 。 不料 , 今天 却 成 了 现实 。 繁重 的 作业 , 即将 到来 的 期中 考试 , 等等 , 等等 , 我 都 不 愿 再 想起 。 只 想 再 这 难得 的 恬馨 宁静 中 , 把 自己 完全 地 沉 下去 。 曾经 有 过 的 这样 的 日子 已经 好 遥远 了 , 遥远 得 扑朔迷离 , 难以 捕捉 。 然而 , 这样 的 日子 毕竟 有 过 呵 ! 假如 时光 能 倒流 ... ... 假如 时光 能 倒流 ! 那 一 夜 , 我 睡 得 很 沉 , 好像 也 没 做梦 。 平时 , 我 总是 做梦 , 做 噩梦 , 那些 梦 , 总是 折磨 得 我 身心 交 悴 。 醒来 时 , 阳光 已 透过 窗帘 , 斜斜 地 洒 在 床 上 , 地上 。 光束 里 , 无数 颗 细细 小小的 尘埃 无声 地 舞动 着 , 给 人 一 种 亲切 , 温柔 , 和 悠闲 的 感觉 。 床头柜 上 , 一 张 淡 绿色 的 留言条 压 在 台灯 下 : " 你 还 在 睡 , 就 不 叫醒 你 了 。 如果 你 今天 没 课 , 能 不能 等 我 回来 ? 要 是 有 课 , 就 留下 你 的 名字 和 电话 号码 , 我 晚上 回来 给 你 打电话 。 顺便 告诉 你 , 我 叫 张 子安 。 " 我 什么 也 没 留下 。 以后 的 几 天 里 , 每次 走过 那 片 树林 , 总 想 进去 看看 他 在 不 在 , 却 也 终于 没有 进去 。 我 想 以后 无论 有意无意 , 我 总会 想起 他 的 , 他 也 不会 把 我 完全 忘记 。 虽然 一切 短暂 得 飘渺 朦胧 , 虽然 我 和 他 不过 是 萍水相逢 , 却 也 是 一 种 缘分 。 有 什么 理由 要求 人为 的 长 相识 或 刻意 的 长 相知 呢 ? 顺 其 自然 , 是 最 恰当 不过 了 。 二 、 路 遇 董 永 从小 失去 了 母亲 , 长大 以后 , 上山 砍 柴 , 下 田 种地 , 什么 家务事 他 都 得 干 。 父亲 虽然 年老多病 , 但 处处 关心 儿子 。 董 永 每天 出门 干活 , 父亲 都 要 送 他 到 门口 , 叮嘱 他 路上 要 小心 , 活 干 累 了 , 就 歇歇 。 父亲 死 后 , 董 永 孤单 一 人 , 无依无靠 , 这 安葬 父亲 的 棺木 钱 也 拿 不 出 。 他 拿 了 傅 员外 两 匹 白布 , 五两 银子 , 便 卖身 为 奴 , 为 傅 员外 做 三 年 长工 。 这时候 , 董 永正 忙 着 收拾 包裹 雨伞 , 准备 到 傅 员外 家 去 做工 。 路上 , 董 永 边 走边 想 , 他 想起 父亲 在世 时 对 自己 的 关心 和 父子 相依为命 的 温暖 , 如今 自己 孤苦伶仃 , 卖身 为 奴 , 不由得 一阵 伤心 。 他 走走 哭哭 , 哭哭 走走 , 像 是 有 走 不 完 的 路 。 七 仙女 奔 出 南天门 后 , 在 丹阳 下凡 , 变成 了 一个 年轻 美貌 的 姑娘 。 她 听到 董 永 的 哭泣 声 , 便 停 在 路旁 等候 他 。 董 永 匆匆忙忙 , 走 呀 走 呀 , 突然 看见 路旁 站 着 一 位 天仙 般 的 年轻 女子 。 他 心里 一 怔 , 低下 头 想 : 这 女子 是 从 哪里 来 的 呢 ? 她 干吗 眼睛 巴 眨巴 眨 地 直 盯 着 我 呢 ? 他 上 大路 不 走 , 下 大路 躲 着 走 。 七 仙女 看见 董 永 如此 诚实 、 忠厚 , 不由得 生 起 要 同 他 配 夫妻 的 念头 来 。 但 就 这样 刚 见面 便 当面 开口 说 这 桩 事 , 怪 难为情 的 。 于是 她 灵机一动 , 跑 到 前面 一 棵 槐树 下 , 接连 喊 道 : " 土地 公公 , 你 出来 , 我 有事 求 你 ! " 土地 公公 果然 出现 在 她 面前 。 土地 公公 向 : " 姑娘 , 唤 我 有事 吗 ? " 七 仙女 说 : " 小女 看到 董 永 离家 打工 , 势单力薄 , 难 成 大事 , 我 有 心想 帮助 他 ... ... " 土地 公公 说 : " 那 你 就 帮助 他 吧 ! " 七 仙女 想 开口 , 可 话 到 嘴边 又 咽 了 回去 。 停 了 好 一会儿 , 才 鼓 起 勇气 说 : " 我 还 想 与 董 永 匹配 夫妻 , 求求 土地 公公 为 我 牵线 做媒 。 " 土地 公公 说 : " 你 这 主意 好 是 好 , 只 伯 被 玉皇大帝 知道 , 小 神 担当 不 起 。 " 七 仙女 说 : " 一 人 做事 一 人 当 , 小女 决不会 连累 土地 公公 的 。 " 土地 公公 点 了 点头 , 答应 了 下来 , 并 照 七 仙女 要求 , 见机行事 。 七 仙女 拿 定 主意 之后 , 便 一阵风 地 直奔 下 大路 拦住 董 永 。 董 永 在 下 大路 低 着 头 往 前 走 , 没 提防 , 迎面 碰上 了 七 仙女 。 董 永 见 七 仙女 拦住 去路 , 便 说 : " 大姐 , 我 有事 赶路 , 上 大路 不 走 下 大路 躲 着 走 , 你 在 上 大路 走 的 好好 的 , 这 下 子 又 来 下 大路 拦 我 的 路 , 这 是 为什么 ? " 七 仙女 说 : " 大哥 , 自古 道 : " 大路 通天 , 各 走 各 边 " , 难道说 你 走 得 , 我 站 都 站 不得 吗 ? " 董 永 想 这 女子 说 得 倒 也 有理 , 便 说 : " 大姐 , 请 你 行 个 方便 , 让 我 过去 。 " 七 仙女 说 : " 这 还 像话 。 请 过 吧 ! " 她 一边 让 董 永 过去 , 一边 又 故意 撞 了 他 一下 。 董 永 说 : " 大姐 , 撞 我 一 膀子 , 是 何 道理 ? " 七 仙女 说 : " 大哥 , 你 肩 背 包裹 , 手 拿 雨伞 , 心中 有事 , 慌里慌张 撞 了 我 一 膀子 , 我 没 怪 你 , 你 倒 怪 起 我 来 了 。 " 董 永 一 想 , 她 说 的 倒 也 是 , 便 对 七 仙女 说 : " 大姐 , 请 让 我 过去 ! " 七 仙女 又 冲 过来 撞 董 永 , 董 永 闪开 , 说 , " 这 明明 是 你 要 撞 我 嘛 ! " 七 仙女 说 : " 你 撞 我 也好 , 我 撞 你 也好 , 这 且 不管 ; 我 问 你 , 你 到底 想 不 想 过去 ? " 董 永 回答 : " 我 怎么 不 想 过去 ? " 七 仙女 说 : " 我 与 你 途中 相遇 , 说 起来 , 也 是 个 缘分 , 你 家住 哪儿 , 姓 啥 名 啥 , 一一 对 我 讲 来 , 我 就 让 大哥 赶路 。 " 于是 , 董 永 使 将 自己 的 身世 和 遭遇 一五一十 地 全都 告诉 了 七 仙女 。 七 仙女 听 了 , 对 董 永 说 : " 大哥 你 好比 一 只 孤雁 单 飞 , 天地 虽 广阔 , 但 没 依靠 , 风吹雨打 也 难 抵挡 。 大哥 要 是 不 嫌弃 , 小女 我 愿 与 你 结成 夫妻 。 " 董 永 听 了 , 大吃一惊 。 他 欢喜 这 女子 , 可 自己 如今 穷 得 卖身 为 奴 , 怎 敢 去 做 娶 她 为 妻 的 美梦 呢 ? 他 说 : " 大姐 , 诸 你 让路 , 日头 偏 西 , 时候 已 不 早 了 , 我 还 的 赶路 啊 ! " 七 仙女 说 : " 哎呀 , 耽搁 大哥 的 路程 了 , 我 来 给 你 赔礼 ! " 董 永 也 向 她 还礼 。 七 仙女 又 说 : " 大哥 , 你 肩 背 包裹 , 手 拿 雨伞 , 不 说 还 一 礼 , 就是 还 十 礼 百 礼 , 也 算不得 的 。 " 董 永一 想 , 七 仙女 说 得 是 , 便 说 : " 好好 , 待 我 将 包裹 、 雨伞 放下 与 大姐 见 礼 。 大姐 , 这 厢 有 礼 了 。 " 七 仙女 趋 董 永 还礼 时 , 将 一 把 白 扇子 插入 董 永 颈 后 , 接着 拾 起 了 董 永 的 包裹 和 雨伞 。 董 永 还 了 礼 , 弯 下 身 去 要 取 包裹 和 雨伞 , 发现 已 不见 了 , 便 问 : " 大姐 , 你 把 我 的 包裹 、 雨伞 拿走 是 何 道理 ? " 七 仙女 说 : " 包裹 、 雨伞 是 我 的 ! " 董 永 说 : " 明明 是 我 的 , 怎么 会 是 你 的 呢 ? " 七 仙女 坚持 说 , " 是 我 的 , 是 我 的 ! " 正当 他们 两 人 争执 不休 时 , 土地 公公 突然 出现 在 他们 面前 。 土地 公公 开口 便道 : " 一 男 一 女 , 在 这 荒郊 野外 , 拉拉扯扯 , 像 个 啥 样子 ? " 董 永 说 : " 已 遇上 了 个 不 讲理 的 , 又 来 了 个 不 讲理 的 。 " 土地 公公 说 : " 哪个 说 老汉 不 讲理 呀 ? " 董 永 说 : " 公公 讲理 就 好 了 , 请 你 听 我 说 吧 ! " 土地 公公 说 : " 请 讲 吧 ! " 董 永 便 将 一 路上 怎样 遇上 七 仙女 , 七 仙女 怎样 耽搁 他 赶路 的 事 一五一十 地 对 土地 公公 说 了 。 土地 公公 听 后 , 责怪 七 仙女 不 讲 道理 。 七 仙女 不 服气 , 认为 土地 公公 偏听偏信 , 不能 判明 是非 , 她 对 土地 公公 说 : " 这 位 大哥 , 名叫 董 永 , 前 三 天 走 我家 门前 经过 , 约 我 一路 同行 , 今天 , 我们 一起 走 在 阳光 大道 上 , 他 突然 要 扔下 我 , 一个 人 溜走 。 你 说到底 没有 理 ? " 土地 公公 一 听 , 判 董 永 无理 。 董 永 问 : " 既然 她 和 我 相约 同行 , 我 把 何物 与 她 为 凭 , 她 把 何物 与 我 为 证 ? " 七 仙女 说 : " 他 把 包裹 、 雨伞 给 我 为 凭 。 " 边 说 边 出示 包裹 和 雨伞 , 又 说 ; " 我 将 一 把 白 扇子 与 他 为 证 。 " 土地 公公 说 : " 有 凭 有 证 。 " 董 永 说 : " 白 扇子 在 哪儿 ? " 七 仙女 指指 董 永 背后 说 : " 白 扇子 在 他 颈项 后面 。 " 董 永 一 摸 , 果然 从 自己 颈 后 摸 出 一 把 扇子 来 , 吃惊 地 说 : " 这 就 奇怪 了 。 这 白 扇子 怎么 会 到 我 身上 来 ? " 董 永 看看 土地 公公 , 又 望望 七 仙女 , 半天 也 弄 不 懂 这 到底 是 怎么 一 回 事 。 土地 公公 问 , " 董 永 , 事 到 如今 , 你 看 是 公和 还是 私休 ? " 董 永 一 想 , 这 事情 可 严重 啦 , 便 问 : " 公和 怎 讲 ? " 土地 公公 说 : " 自古 道 : " 公和 公和 , 板子 难 驮 。 " 将 你 送到 有司衙门 , 责 打 四十 大 板 。 " 董 永 又 问 : " 那么 , 私休 呢 ? " 土地 公公 说 ; " 私休 嘛 ... ... 你 与 这 位 小娘子 配 为 百年之好 , 也 就 算了 。 " 董 永 看 了 看 七 仙女 , 心想 能 同 如此 容貌 端正 、 心地 善良 的 女子 结成 夫妻 , 自然 好 , 可惜 自己 家境 贫寒 , 卖身 为 奴 , 身不由己 。 便 对 土地 公公 说 : " 谢谢 公公 , 只是 没有 个 主婚 为 媒 的 人 , 怎 行 ? " 土地 公公 说 : " 老汉 与 你 主婚 做媒 。 " 董 永 说 : " 土地 公公 主婚 可以 , 但 又 是 做媒 , 身 兼 两 职 , 有失 规矩 。 " 七 仙女 灵机一动 , 就 指 着 面前 一 棵 槐树 , 说 : " 就 请 土地 公公 为 我们 主婚 , 再 请 这 棵 槐树 为 我们 做媒 吧 ! " 土地 公公 点 了 点头 , 表示 同意 。 接着 叫 董 永 朝着 槐树 喊 上 三 声 , 请 它 开口 说话 , 为 他们 做媒 。 董 永 对着 槐树 一连 叫 了 三 声 , 可 就是 不见 槐树 开口 说话 。 七 仙女 悄悄 对 槐树 施 了 法 , 这时 槐树 才 传出 声音 来 : " 董 永 ! 董 永 ! 我 愿意 作 你 与 姑娘 喜结良缘 的 红娘 ! " 于是 土地 公公 领 着 董 永 和 七 仙女 双双 在 槐树 前面 下跪 行礼 , 从此 董 永 、 七 仙女 结成 夫妻 。 土地 公公 又 对 董 永 说 ; " 董 永 , 你 与 这 位 小娘子 同 去 傅 府 上工 , 老汉 就此 告辞 了 ! " 三 牛郎 牵 着 老牛 一直 往 前 走 , 走 出 了 村子 , 走过 了 树林 , 一直 走 到 一个 山峰 重叠 的 地方 , 才 停 下来 对 老牛 说 : " 咱们 就 在 这里 安家 吧 。 " 以后 , 他 白天 上山 打柴 , 柴 装满 一 车 , 就 让 老牛 拉 着 , 到 市上 去 换 粮食 ; 夜晚 就 让 老牛 在 车 旁 休息 , 自己 睡 在 车上 。 过 了 些 日子 , 他 在 山 前边 盖 了 一 间 草房 , 然后 又 在 草房 旁边 开垦 了 一块 地 , 种 些 庄稼 , 这 就算 安 了 家 。 一 天 晚上 , 牛郎 仰面 朝 天 躺 在 草房 里 。 透过 屋顶 的 一 条条 缝隙 , 他 看到 了 满天 的 星星 , 他 想 : 天上 到底 是 怎么样 的 一个 地方 呢 ? 那些 像 顽皮 孩子 眨 着 眼睛 的 星星 , 在 那么 高 那么 远 的 天上 , 该 有 多 逍遥 , 多 自在 ... ... 看 着 , 想 着 , 牛郎 觉得 困 了 , 渐渐 合 上 了 眼睛 。 忽然 , 他 听见 一 声 " 牛郎 " ! 自从 离开 村子 , 他 还 没 听见 过 这个 声音 。 是 谁 叫 他 呢 ? 他 连忙 睁 开 眼睛 , 爬 起来 四下 里 寻找 。 这 下 被 他 找到 了 。 微弱 的 星光 下边 , 原来 是 老牛 , 嘴 一 张 一 合 的 , 正在 说话 。 老牛 真 会 说话 了 。 牛郎 发现 了 这个 秘密 , 心里 很 高兴 。 可是 并 不 觉得 怎么 奇怪 , 像 是 听 惯 了 它 说话 似的 , 就 转 过 身子 去 听 。 只 听 老牛 又 说 : " 明天 黄昏 时候 , 你 得 翻过 右边 那 座 山 。 山 那边 一 片 树林 , 树林 前边 一个 湖 , 那 时候 有 九 个 仙女 要 到 湖 里 洗澡 , 她们 的 衣裳 放在 草地 上 。 你 从 西 往 东 数 到 第九 件 , 是 件 粉红色 的 纱 衣 , 你 就 把 它 捡 起来 , 跑 到 树林 里 去 。 那个 去 跟 你 要 衣裳 的 仙女 , 就是 你 的 妻子 。 这个 好 机会 你 可 别 错过 了 。 " " 知道 了 。 " 牛郎 听 后 , 高兴 地 回答 。 四 第二 天 黄昏 时候 , 牛郎 翻过 右边 的 那 座 山 , 穿过 树林 , 果然 看见 前边 有 一个 大湖 。 湖 里 静悄悄 的 , 没有 一个 人影 儿 。 只见 满天 里 五彩 的 晚霞 , 湖面 映 着 晚霞 的 余 光 , 蓝 紫色 的 波纹 晃晃荡 荡 。 牛郎 看 着 , 心中 犹豫 起来 。 等 了 一会儿 , 只 听 天上 豁然 一 声响 , 牛郎 再 抬头 看 时 , 就 见 天上 五 色 的 彩云 神奇 地 变幻 着 , 流动 着 , 然后 慢慢 散开 去 , 天 中央 渐渐 裂 出 一线 缝隙 , 从 里面 斜斜 地 投 下 一道 金光 来 , 一 直通 到 眼前 的 湖面 上 。 半空 里 响起 了 一阵 仙乐 , 慢慢 地 向 四下 里 飘荡 开 去 。 是 天 门 开 了 ! 牛郎 仰 着 脸 , 不觉 看 呆 了 。 这时 只见 天 门 中 涌出 一 团团 乳白色 的 雾气 , 缓缓 地 弥漫 了 整个 天 和 地 , 雾 色 中 渐渐 现出 九 个 衣 带 翩翩 的 仙女 , 随着 阵阵 仙乐 , 飘 然而 下 。 牛郎 到 这时 才 醒悟 过来 , 连忙 转身 走进 树林 , 躲 在 树丛 里 往 外 看 。 仙女 们 轻轻 落 在 湖边 上 , 纷纷 脱 去 披 在 身上 的 轻 纱 羽 衣 , 随后 一个 接 一个 跃入 碧波 荡漾 的 湖水 里 , 自由自在 地 游动 起来 。 清脆 的 笑声 混合 着 辟辟拍拍 的 嬉水 声 , 在 空旷 的 山间 回荡 。 牛郎 想起 老牛 说 的话 , 就 悄悄 走 出 树林 , 沿着 湖边 走 , 没 几 步 , 就 看见 草地 上 放 着 好些 衣裳 , 花花绿绿 的 , 件件 都 那么 漂亮 。 他 从 西 往 东 数 , 第九 件 果然 是 一 件 粉红色 的 纱 衣 , 他 就 拿 起来 , 转身 又 走进 树林 。 他 静静地 听 着 , 一会儿 , 就 听见 仙女 们 上岸 的 声音 , 只 听 一个 说 : " 不 早 了 , 咱们 赶紧 回去 吧 ! 咱们 偷偷 地 到 人间 来 , 要是 被 老人家 知道 了 , 还 不知 要 怎么 罚 咱们 呢 ! " 过 了 一会儿 , 又 听见 一个 说 : " 怎么 你们 都 要 走 啦 ? 难得 来 一 趟 , 自由自在 地 洗 个 澡 , 也 不 多 玩 一会儿 。 哎呀 ! 我 的 衣裳 哪儿 去 了 ? 谁 瞧见 我 的 衣裳 啦 ? " 牛郎 抬 起头 朝外 看 , 只有 一个 仙女 还 留 在 湖水 里 , 其余 仙女 都 已经 披 上 纱 衣 , 一边 帮 她 寻找 , 一边 埋怨 她 太 粗心 。 这时 , 天上 忽然 雷声 阵阵 , 仙女 们 纷纷 回头 看 天 , 只见 天上 的 云雾 在 渐渐 聚拢 , 她们 着急 地 说 : " 九 妹 , 天 鼓 响 了 , 天 门 快要 关 啦 ! 咱们 得 先 走 一 步 , 你 找到 衣裳 就 快 回 吧 。 " 说 着 , 仙女 们 一个 接 一个 地 飘然 升空 , 渐渐 远去 。 天上 的 彩云 慢慢 地 合 在 一起 , 随着 天 中央 的 一线 缝隙 越来越 小 , 那 一道 金光 也 逐渐 消失 了 。 最后 , 仍旧 是 满天 晚霞 , 天空 恢复 到 原来 的 宁静 , 好像 一切 事情 都 没有 发生 过 。 牛郎 看到 这里 , 从 树林 里 走 出来 , 双手 托 着 纱 衣 , 说 : " 姑娘 , 别 着急 , 你 的 衣裳 在 这儿 。 " 仙女 不 急 不 忙 地 上 了 岸 , 穿 上 衣裳 , 一边 梳 她 长长的 黑发 , 一边 跟 牛郎 谈话 。 牛郎 把 自己 的 情形 都 一五一十 地 说 了 。 姑娘 听 得 入 了 神 , 又 同情 他 , 又 爱惜 他 , 就 把 自己 的 情形 也 告诉 了 他 。 五 仙女 向 牛郎 叙述 自己 的 身世 。 原来 姑娘 是 天上 王母娘娘 的 第九 个 外孙女 , 因为 织 得 一手 好 云锦 , 名字 就 叫做 织女 。 自从 有 了 天地 那个 时候 起 , 织女 就 年年 不息 地 织 着 天上 的 云锦 , 那些 云锦 制成 仙人 们 穿 着 的 天 衣 , 也 从 天 门口 散 出去 , 铺 满 在 天空 里 , 把 天 和 地 隔 开来 。 到 了 每天 的 早晨 和 傍晚 , 天上 的 日月星辰 , 把 云锦 染 成 了 五彩 的 颜色 , 王母娘娘 就 用 它们 来 装饰 天空 。 " 就 像 现在 那些 灿烂 的 晚霞 。 " 织女 用 手 指 着 天边 的 彩云 , 指 给 牛郎 看 。 王母娘娘 需要 的 云锦 多 , 就 叫 织女 成天 成 夜 地 织 , 一会儿 也 不好 休息 。 于是 织女 只能 在 无尽 的 云海 里 , 坐 在 她 那 架 纺车 前边 , 一刻 不停 地 织 着 : 一 团团 的 云锦 , 从 纺车 上 脱手 飞 走 , 一 层 消散 了 一 层 又 填 上去 , 千秋 万古 , 永远 是 这么 白茫茫 、 雾腾腾 浑然 一 片 。 织女 心里 真 有 说 不 出 的 忧愁 , 劳累 不用说 , 自由 没有 了 , 一天到晚 像 关 在 监狱 里 , 实在 难受 。 她 常常 想 , 人人 都 说 天上 好 , 但 天上 有 什么 好 呢 ? 一眼 望 出去 , 无边 的 云海 茫茫 一 片 。 有 谁 知道 这 九霄 云 有 多么 高 ? 有 谁 知道 这 九霄云外 有 多 孤寂 ? 又 有 谁 知道 这天 有 多么 宽 , 这 云 有 多么 深 ? " 我 的 手 织成 了 天上 的 云 , 这 云 就 遮 断 了 我 的 眼睛 , 看 一 眼 , 什么 也 看 不见 ; 叹 口气 , 也 得不到 任何 声息 。 " 说 到 这里 , 织女 低下 头 轻轻地 叹 了 口气 。 牛郎 同情 地 看 着 她 , 等 她 继续 说 下去 , 她 便 接着 往 下 说 。 织女 的 身子 老 在 机房 里 , 手 老 在 梭子 上 , 可 心里 总 想 离开 天上 , 到 人间 去 , 哪怕 是 一 天 半天 , 也 可以 见识 见识 人间 的 景物 。 她 把 这个 念头 跟 别的 仙女 说 了 , 别的 仙女 都 说 也 早 有 这种 想法 。 那天 下午 , 王母娘娘 喝 千年 酿 的 葡萄酒 , 喝 多 了 点儿 , 靠 在 宝座 上 直 打瞌睡 , 看样子 不见得 马上 就 醒 , 仙女 们 见 机会 难得 , 就 结伴 溜 出来 , 一 起飞 到 人间 。 她们 飞 到 湖边 , 看见 湖水 清澈 得 可爱 , 就 跳 下去 洗澡 。 织女 关 在 机房 里 太 久 了 , 能够 在 湖水 里 无拘无束 地 游玩 , 心里 真 痛快 , 想 多 玩 一会儿 , 没 想到 就 落 在 了 后边 。 牛郎 听 完 织女 的话 , 就 说 : " 姑娘 , 既然 天上 没有 什么 好 , 你 就 不用 回去 了 。 你 能 干活 , 我 也 能 干活 , 咱们 两 个 结 了 婚 , 一块儿 在 人间 过 一辈子 吧 。 " 织女 红 着 脸 , 仔细 想 了 一 想 , 说 : " 你 说 得 很 对 , 咱们 结婚 , 一块儿 过日子 吧 。 " 他们 手拉手 , 穿过 树林 , 翻过 山头 , 回到 草房 。 牛郎 把 老牛 指 给 织女 看 , 说 它 就是 自己 从小 到 大 相依为命 的 伴儿 。 织女 拍拍 老牛 的 脖子 , 用 腮 帮 挨挨 它 的 耳朵 , 算是 跟 它 行 过 见面礼 。 老牛 眉开眼笑 地 朝 她 看 着 , 仿佛 说 : " 正是 这个 新娘子 。 " 六 从此 , 牛郎 在 地 里 耕地 , 织女 在 家里 纺织 。 有时候 , 织女 也 帮 牛郎 干 些 地 里 的 活 。 两 个人 克勤克俭 , 不怕 劳累 , 相亲相爱 , 日子 过 得 挺 美满 。 转眼 两三 个 年头 过去 了 , 他们 生 了 一 男 一 女 两 个 孩子 , 男 的 叫 金哥 , 女 的 叫 玉妹 。 到 孩子 会 说话 的 时候 , 晚上 得空 , 织女 就 指 着 星星 , 给 他们 讲 些 天上 的 故事 。 天上 虽然 有 富丽堂皇 的 宫殿 楼阁 , 可是 没有 自由 , 她 不 喜欢 。 她 喜欢 人间 的 生活 : 跟 牛郎 一块儿 干活 , 她 喜欢 ; 逗 着 儿女 玩 , 她 喜欢 ; 看 门前 小溪 的 水 活泼 地 流 过去 , 她 喜欢 ; 听 晓 风 晚风 轻轻地 吹 过 树林 , 她 喜欢 。 两 个 孩子 依偎 在 她 怀里 , 叫 一 声 妈妈 , 回过 头 来 又 叫 一 声 爸爸 。 她 乐 极了 。 可是 有时候 也 发愁 。 愁 什么 呢 ? 她 没 告诉 牛郎 。 她 是 怕 外祖母 知道 她 在 这儿 会 来 找 她 。 一 天 , 牛郎 去 喂 牛 , 那 头 衰老 的 牛 又 说话 了 , 眼眶 里 满 是 眼泪 。 1991 写作 这部 小说 其实 是 件 很 棘手 的 事情 。 我 不 愿意 把 它 写 成一 部 流水账 似的 庸俗 的 言情小说 去 骗取 那些 纯情 少女 们 廉价 的 眼泪 , 这 是 需要 功夫 的 事情 。 但是 , 即使 只 把 它 写 成 一 部 庸俗 的 言情小说 , 我 发觉 我 也 缺少 很多 素材 , 难以 令 挑剔 的 读者 们 满意 。 我 手头 确实 有 很多 材料 , 但 都 是 一些 未经 证明 的 真伪 并存 的 东西 : 有的是 传闻 , 有的 是 我 对 卫虹 及其 好友 的 采访 资料 , 还有 李 懋 和 卫虹 各自 对 我 的 陈词 。 这些 东西 虽然 丰富 生动 , 但 真伪 并存 , 鱼目混珠 , 并且 常常 矛盾 冲突 , 使 我 很 难 把握 事情 的 真相 。 收集 材料 最 大 的 难度 来自 于 中国 人 对 隐私 方面 的 讳莫如深 。 即使 在 这个 故事 即将 结束 , 我 知道 不 知道 一些 细节 对 这个 故事 本身 都 不会 有 什么 影响 的 时候 , 李 懋 和 杜 梅 也 不 愿意 向 我 提供 一星半点 儿 关于 他俩 相识 的 情况 , 使 我 很 难 展开 我 的 故事 。 但是 我 的 读者 们 知道 , 我 在 另 一 部 中篇小说 《 流水 落 花儿 》 中 已经 说 过 , 我 一向 自以为是 个 严肃 的 小说家 , 我 必须 对 历史 和 我 的 主人公 负责 , 对 我 的 读者 朋友 们 负责 , 所以 , 我 不 愿意 以 一些 虚拟 的 情节 来 糊弄 我 的 读者 。 另外 一个 重要 的 原因 是 我 不 是 一个 编排 故事 的 高手 , 我 也 不 太 热爱 生活 ( 我 有 一个 极其 热爱 生活 的 朋友 , 她 常常 给 我 打电话 , 告诉 我 北京 哪个 角落 的 烤鸭 最 瘦 , 哪个 地方 的 豆腐 最 嫩 ... ... ) , 我 很 难 像 有些 人 那样 把 根本 不 存在 或者 根本 就 没有 发生 过 的 东西 说 得 有 鼻子 有 眼 的 , 把 读者 们 糊弄 得 天花 乱 醉 。 所以 , 关于 李 懋 和 杜 梅 的 相识 , 我 只能 在 这里 给 读者 交待 一些 线 索性 的 东西 , 以便 你们 更 真实 更 完整 地 进入 我 的 小说 世界 。 但 有 一点 我 敢 肯定 , 虽然 缺乏 细节 的 支撑 , 我 提供 的 这些 可以 称之为 线索 也 可 被 视为 你们 进入 我 小说 的 通道 一类 的 东西 绝对 真实 , 这 充分 显示 出 我 作为 一个 小说家 的 智慧 , 尤其 是 推理 和 辨 伪 ( 但 不 是 编排 故事 ) 方面 的 能力 。 李 懋 和 杜 梅 相识 是 在 1991年 的 4月 。 我 已经 说 过 , 我 不 知道 李 懋 和 杜 梅 相识 的 具体 过程 , 但 我 敢 肯定 , 他们 的 相识 一定 是 在 1991年 的 4月 : 1990年 的 10月 , 李 懋 和 卫虹 刚刚 认识 , 刚刚 堕入 情网 。 在 11月 里 , 李 懋 和 卫虹 开始 同居 。 这 段 时间 里 李 懋 幸福 得 要 死 , 顾 不 上 别的 女人 。 李 懋 和 杜 梅 认识 的 时间 是 1991年 的 4月 。 4月 里 他们 认识 , 并 在 接下来 的 两 个 多 月 里 关系 得到 了 突飞猛进 的 强化 和 发展 , 直至 6月 里 差点 越轨 。 而 4月 到 6月 的 那段 时间 里 , 卫虹 先是 在 外地 做 毕业 实习 , 毕业 实习 之后 , 卫虹 就 开始 没完没了 地 准备 毕业 论文 和 论文 答辩 。 卫虹 是 一个 认真 的 人 , 不 希望 自己 最后 一 关 过 得 糊里糊涂 。 卫虹 在 那段 时间 里 没有 太 多 的 机会 理会 李 懋 。 卫虹 的 安排 在 时间 序列 上 给 李 懋 的 越轨 提供 了 一 种 可能 。 1990 我们 年轻 的 时候 , 总是 把 两 个 异性 之间 一些 偶然 的 巧合 当作 上帝 的 安排 , 并 自以为是 地 相信 爱情 已经 降临 。 1990年 10月 , 李 懋 和 卫虹 相识 并 相爱 的 时候 , 他们 并 不 知道 几 年 后 等待 着 他们 的 将 是 什么 。 那 时候 他们 只 知道 沉醉 于 爱情 中 , 像 两 个 贪婪 而 无以 自拔 的 孩子 。 我 在 前面 已经 花 了 不少 笔墨 , 试图 让 读者 相信 , 卫虹 是 一个 纯 而 又 纯 的 人物 , 理想 色彩 极其 浓厚 。 但是 , 当 卫虹 一旦 认 准 了 李 懋 就是 自己 心中 的 白马王子 并 甘愿 为 他 献身 的 时候 , 卫虹 就 变 得 极富 现实 色彩 了 。 卫虹 的 家 在 北京 , 这 为 卫虹 实施 爱 的 行动 提供 了 极为 便利 的 条件 : 因为 家 在 北京 , 卫虹 可以 对 自己 的 同学 说 每天 晚上 要 回家 睡觉 而 瞒 过 同学 的 眼睛 。 而 因为 自己 已经 是 个 大学生 而 不 是 一个 小 女孩 了 , 卫虹 可以 堂而皇之 地 要求 父母 放 她 到 学校 生活 的 大 集体 中 去 , 不必 天天 回家 了 。 卫 虹 两头 游说 的 结果 是 , 她 从 1990年 11月 开始 就 和 李 懋 过 上 了 一 种 同居 的 生活 , 并 很快 成为 李 懋 的 家庭 主妇 。 卫虹 的 爱情 幻想 从此 变 得 具体 而 生动 。 卫虹 经常 在 黄昏 的 时候 , 挽 着 李 懋 的 胳膊 , 徘徊 在 菜市场 和 超级市场 , 感到 日子 充实 而 幸福 。 女人 的 悉心 照顾 很 容易 收买 一个 男人 。 李 懋 一时间 跟 换 了 一个 人 似的 。 李 懋 去 上班 的 时候 , 同屋 的 刘 小姐 正在 品茗 一 杯 香郁 的 茉莉花茶 , 茉莉花茶 的 幽香 从 杯子 里 溢出 来 , 飘 进 刘 小姐 的 鼻孔 进而 沁入 心 脾 。 当 李 懋 腋下 夹 着 一 只 精致 的 牛皮 公文包 从 刘 小姐 面前 走过 的 时候 , 刘 小姐 惊 得 目瞪口呆 , 茶杯 从 手中 滑落 而 出 , 砸 在 坚硬 的 地板 上 , 淡淡的 幽香 久久 地 在 屋子 里 荡漾 , 给 早晨 的 空气 平添 了 一 丝 馨香 和 温情 ... ... 李 懋 , 怎么 今天 来 这么 早 ? 我 可是 从没 见 你 来得 这么 早 啊 ? 打扮 得 也 这么 油头粉面 的 ! 李 懋 从来 都 是 晚 到 早 走 , 今天 早早 地 来 上班 , 刘 小姐 倒是 有些 不 习惯 了 。 但是 , 现在 不 一样 了 。 李 懋 现在 有 卫虹 了 , 李 懋 决定 要 活 出 个 样儿 来 。 李 懋 在 心里 想 : 不 是 今天 是 这样 , 以后 天天 都 是 如此 。 李 懋 以后 再也 不会 像 以前 那样 应付 着 活 了 。 刘 小姐 , 太 遗憾 了 。 以后 你 可能 再也 见 不 着 以前 那个 晚 到 早 走 的 李 懋 了 。 我 决定 要 好好 地 过 一 过 。 我 恋爱 了 , 你 知道 吗 ? 李 懋 说 完 之后 还 在 刘 小姐 面前 转 了 一 圈 , 并 自言自语 道 : 油头粉面 吗 ? 没有 吧 ! 李 懋 在 和 刘 小姐 说话 的 时候 一 脸 的 严肃 , 看 不 出 任何 戏谑 和 装腔作势 来 。 但是 , 刘 小姐 觉得 这 很 好笑 : 恋爱 ! 爱情 ! 一个 女人 可以 使 一个 男人 改变 对 工作 的 看法 , 对 世界 的 看法 吗 ? 但是 , 在 接下来 的 几 个 月 里 , 李 懋 的 工作 干 得 很 出色 。 李 懋 首先 是 变 得 认真 负责 起来 , 再也 没有 出现 过 那种 校对 上 的 大 错误 。 另 一个 重要 变化 是 那 一 段 时间 里 , 李 懋 显得 文采 飞扬 , 约 的 稿件 质量 也 有 明显 的 改进 ... ... 1992 杜 梅 从 海口 回来 的 时候 , 李 懋 正 感到 度日如年 。 现在 看起来 , 卫虹 当年 说 的 是 对 的 : 李 懋 不 适合 干 公司 。 李 懋 是 一个 文人 气质 浓 于 商人 气质 的 人 。 李 懋 的 有些 想法 让 人 觉得 他 不 是 在 经商 而是 在 做 慈善 事业 。 所以 , 李 懋 自从 1992年 4月 进入 华锋 集团 以来 , 一直 没有 得到 重用 -- 虽然 李 懋 被 委以 副 总经理 的 头衔 , 但 这 只是 一个 虚设 的 职位 。 李 懋 一直 在 公司 里 做 着 一些 行政 后勤 方面 的 工作 , 单调 而 枯燥 , 没有 一点 创造性 , 根本 无法 参与 到 集团 的 经营 活动 中 去 。 李 懋 起初 并 没有 感觉 到 这样 做 一个 行政 副 总经理 有 什么 不好 。 李 懋 开始 真的 觉得 这样 挺 好 , 这 从 他 和 卫虹 关系 的 明显 改善 中 就 可以 看 出来 。 我 觉得 读者 也 应该 完全 能够 接受 李 懋 的 这种 变化 , 当 你 读 完 最后 一行 的 时候 , 你 就 会 明白 : 李 懋 是 一个 极其 爱慕 虚荣 的 人 , 大多 的 时候 , 一个 位置 即使 是 一个 形同虚设 的 位置 就 够 了 -- 只要 这个 位置 在 别人 眼里 很 风光 。 我 后来 仔细 考察 了 李 懋 从 一个 小报 编辑 到 一家 全国性 杂志 编辑 记者 继而 到 华 锋 集团公司 副 总经理 的 位置 直到 最后 成为 一家 台资 企业 总经理 的 全过程 , 我 发现 李 懋 自始至终 所 需要 的 就是 一 种 类似 于 虚荣 一样 的 东西 。 在 李 懋 的 眼里 , 职位 的 不断 上升 , 就 意味 着 社会 地位 和 社会 价值 的 不断 提升 , 这 使得 李 懋 感到 极其 充实 , 极其 地 安全 。 所以 , 我 在 这里 说 李 懋 起初 对 这个 行政 副 总经理 的 职位 并 没有 感觉 到 有 什么 不好 , 读者 朋友 当然 不会 反对 。 李 懋 甚至 有 一 段 时间 在 原来 的 同事 和 朋友 们 面前 还 显现 出 一 种 趾高气扬 的 劲头 来 。 李 懋 这种 趾高气扬 劲头 的 丧失 起 源于 他 那些 商界 的 朋友 。 身处 海 中 , 每 一个 人 都会 有 一些 商界 的 朋友 。 而 商人 都 是 那种 有 奶 便是 娘 的 势利 人物 。 正是 这些 商界 的 朋友 培养 了 李 懋 的 优越感 也 最终 摧毁 了 李 懋 的 那 份 优越感 , 并 重新 引发 了 李 懋 潜 于 内心 深处 的 那种 深深 的 自卑 。 很多 商界 的 朋友 第一 次 见到 李 懋 和 公司 其他 几 位 老总 的 时候 都 客客气气 , 显示 出 合作 上 的 诚心诚意 。 但是 , 一般 在 几 轮 谈判 和 几 次 交往 以后 , 李 懋 就 会 发现 , 他们 对 自己 不冷不热 , 交往 中 充满 着 太 多 的 客套 而 不 是 客气 。 这种 客套 , 就 我 个人 的 看法 , 和 回避 、 应付 、 敷衍 甚至 和 拒绝 都 差不多 。 李 懋 就是 在 一次次 地 遭受 拒绝 之后 开始 思考 自己 的 位置 和 出路 问题 的 。 与此同时 , 李 懋 与 卫虹 的 关系 又 恢复 到 先前 那种 紧张 的 尴尬 状态 之中 , 一触即发 。 起先 李 懋 只是 埋怨 自己 那些 商 道 上 的 朋友 , 骂 他们 都 是 势利眼 , 骂 他们 " 有 奶 便 认 娘 " , 只 会 讨好 有利可图 的 主儿 。 爱 ? 1982年 7月 , 正 热 。 即便 是 塞外 的 哈尔滨 , 轻 衫 薄 裙 , 也 汗 涔涔 的 。 日光 阔大 而 热烈 , 抱 着 这 异国 情调 的 大都市 。 她 , 秦 芳 ( 文中 女 主人公 的 代名 ) , 眉 尖 微 锁 , 眼神 木木 的 , 慢慢 走 , 想 心事 , 机械人 一般 。 脑子 里 还 轰 轰然 响 着 昨夜 的 混战 。 道外区 贫民窟 似的 一 条 巷子 , 七 扭 八 弯 地 拐 去 , 进 一个 数十 家 的 大杂院 , 心惊胆颤 沿 楼 外 吱嘎 有 声 的 木 梯 登 二 楼 , 瞎子 般 摸 进 漆黑 楼道 , 最 里间 便是 秦 芳 家 。 一 间 二十 余 平米 的 住 室 , 隔 做 两 屋 一 厨 。 大 屋 哥哥 结婚 住 了 , 带 一个 孩子 。 小屋 娘 和 妹 住 了 。 秦 芳 和 二十五 岁 的 弟弟 就 只好 搭 一 层 小 阁楼 ( 北方 叫 吊铺 ) , 上面 睡 。 每 夜 登 梯 上去 , 坐 着 不能 抬头 。 冬天 还 好 , 夏天 热 极 , 光板 赤 身 躺 着 , 不 动 , 汗 还 整夜 地 流 。 而且 仅 有 三 米 多 宽 , 弟弟 也 成人 了 , 不 方便 , 中间 便 横 一 条 布 帘 。 秦 芳 就 夜夜 钻 这 棺材 样 的 黑洞 睡 , 气 都 喘 不 透 , 于是 每天 早早 爬 起 , 挣 到 院里 换气 。 如此 蜗居 , 天 又 溽暑 , 人 自然 生出 许多 烦躁 。 勺子 碰 锅 一 响 , 哥哥 那边 就 说 吓 着 孩子 , 打雷 似 吼 起来 。 妹妹 叭嗒 掉 了 木梳 , 弟弟 便 在 阁楼 上 焦躁 地脚 , 娘 跟着 又 骂 , 嫂嫂 听 不得 , 又 摔 物件 , 一家人 乌 眼 鸡 似 地 叨咕 怨 闹 , 此伏彼起 , 不得 安生 。 因为 这样 的 家境 , 弟弟 一直 找 不 上 相好 , 整日 火爆 神 一样 恶 声 狠 气 。 新近 有 了 一个 , 人 虽 一般 , 可 难得 , 天仙 儿 似 地 哄 着 。 姑娘 日前 想来 家 看看 , 弟弟 嫌 露 丑 , 每每 顾左右而言他 。 昨夜 归 家 , 喷 一 口 酒 气 , 晃晃 摇摇 , 想起 自己 有 对象 也 不 敢 往 家 请 , 便 摔 门 踢 凳 撒气 , 张口 闭口 " X他妈 ! 这个 穷 家 ! " 娘 听 不 过 , 骂 崽子 , 小妹 也 烦 。 哥哥 气咻咻 地 吼 过来 , 要 " 收拾 这个 王八蛋 " , 孩子 闻 声 哇哇 哭 。 弟弟 委屈 不 过 , 蹲 在 当地 捶 胸 嚎 恸 , 声 震 屋 瓦 。 娘 哀哀 地 抹 眼 , 说 : " 前世 造 的 孽 啊 ! 落 这么 一个 穷 家 , 咋 都 不 出去 啊 ... ... " 秦 芳 不 敢 出 声 。 她 知道 自己 早 该 走 , 早 该 找 个 婆家 出去 。 这 年 二十九 岁 了 , 还 在 家里 占 地方 , 她 觉着 心虚 理亏 , 因此 无论 家里 怎样 开锅 似的 闹 , 都 怯怯 地 不 响 , 或者 躲 出门 ; 要 是 躺 在 阁楼 上 , 就 不 动 。 昨夜 这 一家 大小 倒海翻江 地 哭闹 , 秦 芳 缩 在 自己 的 黑洞洞 里 , 落泪 不止 , 又 听 娘 的 说 桑 怨 槐 , 心里 更是 刺刺 地 痛 。 漆黑 中 她 咬 住 枕头 , 怕 哭 出 声 。 一些 年 来 , 她 何 曾 不 乞望 命运 赐 给 她 一个 稍微 满意 点 的 郎君 , 好 早早 地 开始 自己 的 生活 啊 ! 可是 , 1971年 , 17 岁 的 她 下乡 , 到 了 市 远郊 一个 穷 得 跟 原始 部落 似的 生产队 。 苦熬 得 知青 们 都 往 城里 跑 , 没 人 肯 在 那 鬼 地方 找 对象 。 找 农民 , 她 也 怯 , 怯 这儿 的 穷苦 也 怯 这儿 人 的 粗野 。 自小 喜好 读 文学 书 的 她 , 临到 这 地方 才 晓得 许多 作家 都 好 扯谎 , 有意无意 扯谎 或者 被迫 扯谎 。 她 呆 了 , 从此 对 文学 就 不 敢 十分 崇敬 , 因为 她 从不 敢 扯谎 。 顶 不过 那 乡里 的 冻 饿 , 她 也 就 间或 回家 蹲 着 , 长年 白吃 , 偶尔 能 幸运 地 讨 一点 零活儿 干 , 挣 得 的 血汗钱 不 敢 私 存 一 文 , 如数 交给 娘 。 爹 多年 身子 不行 , 心境 又 苦 , 不久 便 抱 憾 终天 , 剩下 守 家 的 娘 支撑 这 一 老 四 小 , 日子 真真 是 苦水 苦 泪 和 着 吞 。 秦 芳 这 户口 在 乡间 的 姑娘 , 城里人 自然 不肯 相 就 。 一晃 八 载 。 1979年 , 户口 好不容易 搞 回来 , 她 已然 是 26 岁 的 大姑娘 了 , 而且 人生 在 她 有 太 多 太 重 的 愁 惨 , 印痕 太 深 。 灵 与 肉 也 便 极 少 青春 的 光彩 。 行路 缓缓 的 , 说话 怯怯 的 , 神情 郁郁 的 , 偶尔 一 笑 也 是 淡淡的 、 短短的 , 又 离 人群 远 , 小伙子 们 怎么 能够 注意 到 她 ? 孤寂 的 心 常常 也 就 孤傲 。 太 粗俗 的 , 她 绝不 肯 俯 就 , 总 暗暗 企盼 遇 一 相知 方 得 白头偕老 。 事情 就 这样 日复一日 地 拖 下来 , 时光 也 就 把 人 朝 秋 叶 满地 的 光景 里 拖 了 去 。 1980年 进 了 工厂 , 同事 们 介绍 一些 , 可惜 都 不成 , 家里 就 生 了 怨忿 , 近来 不时 竟 指 着 鼻子 吵闹 、 讥讽 。 她 几乎 夜夜 难以 成 眠 , 常常 泪 流 直到 天明 , 叹 家 贫 , 叹 命苦 , 叹 人生 难 ... ... 昨夜 , 娘 半 明 半 暗 的 责怪 , 她 听 了 伤心 。 她 知道 怪不得 娘 , 她 也 难 阿 ! 想 了 一 夜 , 泪 也 流 了 一 夜 , 末了 横 了 心 : 不 挑 了 , 嫁 吧 ! 恰巧 明天 就 有人 介绍 对象 哩 。 ... ... 日光 依旧 地 火辣 。 秦 芳 缩 在 屋角 小 沙发 里 , 低头 坐 不 言语 。 介绍人 一 位 胖 女子 不断 地 端 茶 、 糖 和 水果 上来 , 热 肠 热 嘴 地 聒噪 : " 张 志诚 人 好 着呢 ! 聪明 , 写 一手 好 字 , 身板 儿 也 壮 ... ... 偏 我们 秦 芳 呢 ? 不 说 模样 儿 标致 , 人 也 巧 , 炕 上 地上 人 前 马 后 , 样样 有 光 有 彩 ... ... " 秦 芳 脑子 乱 , 昨夜 那 声音 还 嗡嗡 地 响 , 什么 也 没 听 进去 , 同时 对面 那 汉子 一道 贪婪 目光 刺 在 脸上 和 胸前 , 她 觉着 象 光 身子 般 难受 。 稍 一 坐 , 她 便 告辞 。 胖 女人 高声 大 噪 送 出来 , 咬耳朵 问 怎样 。 秦 芳 迟疑 着 , 终于 点点头 , 木木 的 , 然后 便 急 走 , 怕 有 泪 被 那 女人 觑 着 吃惊 。 其实 那 男子 的 模样 儿 她 都 没 看 清 。 新婚 之 喜 ! 10月 , 秋风 飒飒 地 吹 着 东北 大 平原 时 , 她 和 张 志诚 旅行 结婚 半 月 , 踏上 归程 。 此刻 , 列车 当当 单调 地 响 过 轨 线 , 窗外 的 山水 乡村 、 鸡 鸭 鹅 狗 卷 潮 似 地 退 去 。 一个 美丽 而 遥远 的 梦 使 很 切实 地 被 轧 碎 , 碎片 随 风 在 远远 的 黑 褐色 的 地平线 后边 ... ... 以往 , 不管 怎么 , 总 还有 梦想 的 权利 , 梦想 得 怎样 美丽 都 可以 , 生命 因此 总 有 一块 绿地 可 供 小小的 歇息 。 如今 这 也 没有 了 。 秦 芳 凭 窗 凝眸 , 喟 然 轻轻 长叹 。 志诚 坐 对面 , 伏案 酣睡 , 唧哝 有声 , 露出 颈 后 一 圈 脏 黑 的 白 领 , 和 半截 公牛 般 粗实 的 脖 项 , 且 毛发 丛生 , 扎 撒 着 吓人 。 秦 芳 回眸 瞧 着 , 不觉 一阵 凄然 ... ... 她 和 他 由 相识 而 成婚 , 两月 有余 , 见面 不过 五六 次 。 每 回 , 她 走 , 他 相 跟 着 , 口中 呐呐 的 话 , 极 少 。 一 抬头 , 总 见 他 呵呵 地 笑 , 露 一 口 雪白 牙齿 。 满脸 浮 着 极 殷勤 的 憨 气 , 眼神 却 贪 馋 地 盯住 她 。 秦 芳 便 羞 红 了 双 颊 , 赶紧 低头 , 觉得 那 目光 刺 得 浑身 不 自在 。 但 毕竟 没 别的 恶感 。 人 憨 点儿 , 老实 就 行 , 又 听说 他 有 房子 , 一 咬牙 就 应承 下来 。 爱 ? 不不 不 ! 她 知道 这种 情感 太 神圣 太 统治 也 太 要命 , 那 是 比 身家 性命 还要 金贵 许多 的 姑娘家 的 珍宝 , 绝非 随便 什么 男人 都 可以 给 。 新 时代 , 嫁 就 该 有 爱 , 而 她 却 宁可 嫁 , 却 难以 爱 , 宁可 毁 了 自己 , 也 不肯 轻易 作践 了 心底 珍藏 着 的 爱 ! 她 原 可以 不必 这样 去 牺牲 。 年龄 大 了 不要紧 , 不 称心 就 自己 安静 过 活 , 这 也好 。 可 家里 不容 她 , 也 没 地方 容 她 。 这 社会 也好 温暖 , 甚至 太 温暖 , 党 一 号召 关心 大龄青年 , 委 组 干部 、 单位 头头 、 同事 同学 , 乃至 一些 莫名其妙 的 人 也 都 一窝蜂 涌 来 找 你 、 劝 你 、 拉 你 , 就 跟 " 大 炼 钢铁 " 般 非 把 你 " 炼 " 进 什么 狗屁 婚姻 里 , 你 便 连 想 独身 的 权利 都会 被 剥夺 , 想 自个儿 安静 一会儿 的 时日 都会 被 侵占 。 老天爷 ! 这 是 干 嘛 ? 为什么 什么 事儿 都 搞 成 " 运动 " , 为什么 只 盖 鸳鸯 楼 , 就 不能 盖 点儿 独身 楼 ! 租 我 一 间 小小的 公寓 , 我 就 山 呼 万岁 , 可惜 ... ... 秦 芳 咬牙 同意 了 做 嫁 娘 。 转 回家 , 娘 问 怎样 , " 还 好 " 。 秦 芳 强颜做笑 , 钻进 幽幽 的 阁楼 上 便 一 把 一 把 抹 泪 。 红 绒花 颤颤巍巍 , 录音机 哝哝呀呀 , 伴 她 和 志诚 拜 了 公 和 婆 。 当天 下午 一时 , 她 一 脸 惨白 满目 凄 伤 , 和 新郎 登 车 南下 旅行 。 上 得 车 , 劳累 的 志城 便 靠 窗 大 睡 。 秦 芳 坐 对面 , 相识 以来 第一 次 得 便 细细 端详 长 她 一 岁 的 志诚 。 宽 额 长 鼻 , 透 着 一点 灵气 ; 八字 浓眉 和 肥 唇 , 似乎 又 显 着 傻 样 和 憨厚 。 人 终于 不 是 很 丑 。 人生 走 到 这 一 步 , 那 就 走 下去 吧 , 怎样 活 都 是 活 。 ( 四 ) 自此 以后 , 我 就 更加 心灰意冷 了 。 我 决心 一辈子 不 找 对象 了 。 听说 北京 、 上海 一些 大城市 的 大龄青年 , 因为 找 不 上 合适 的 对象 , 无论是 男 的 , 还是 女 的 , 都 准备 效仿 外国人 , 奉行 " 独身 主义 " 。 那么 , 我 为什么 不能 参加 他们 的 行列 呢 ? 现在 中国 人口 这么 多 , 一部分 人 不 嫁 不 娶 , 又 有 什么 不好 呢 ? 在 我 想象 中 , 一个 人 挣钱 一个 人 花 , 一个 人 吃 饱 , 全家 不 饿 , 没 拖 没 累 , 无牵无挂 的 日子 , 也 一定 怪 有意思 呢 ! 我 说到做到 , 不 放空炮 。 每天 坚持 出勤 , 有时 别人 请 了 探亲假 、 病假 , 我 还 替 他们 顶班 。 这样 , 我 月月 下来 , 都 能 开 全资 , 奖金 也 老 拿 头 一 份 。 最 多 一个 月 , 竟 开 了 三百 元 ! 但 我 不 攒 余粮 , 每月 都 要 把 它 吃光 花 尽 , 有时 还要 多少 负 点 债 。 干吗 要 攒 钱 ? 反正 我 也 不 准备 成家 了 ! 不如 " 现 拨 利 " , 好 活 自个 的 肚子 , 一旦 有朝一日 真的 在 井 下 被 砸 死 了 , 也 不 落 后悔 ! 所以 一 开 资 , 就 去 饭店 大吃大喝 上 几 天 。 当然 不 是 我 一个 人 去 , 每次 都 要 叫 几 个 情投意合 的 哥们 , 同 享 其 福 。 哥们 就是 哥们 ! 反正 , 开 资 的 后 半 个 月 里 , 差不多 天天 都 要 聚会 一 次 ! 我 比 一般 人 挣 得 多 , 所以 我 不能 跳蚤 放屁 小气 ! 不能 在 朋友 面前 丢 份 , 什么 菜 贵 , 我 点 什么 菜 ; 什么 酒 好 , 我 要 什么 酒 ! 哪 天 不 喝 个 烂醉如泥 , 决不 罢休 ! 不过 , 老 喝酒 也 没意思 。 人 的 要求 是 多方面 的 , 既有 物质 的 , 也 有 精神 的 。 特别 是 到 了 晚上 , 更加 显得 孤独 、 寂寞 。 于是 我 又 学会 了 " 搬 砖 " 耍 麻将 。 有 一 次 , 一 晚上 竟 输 了 一百五十 元 ! 第二 天 连 买 饭票 的 钱 也 没有 了 。 偏偏 这时 母亲 患病 要 住 医院 , 家里人 打 来 电话 , 要 我 凑 二百 元 送 回去 做 住院 押金 。 我 急 坏 了 , 后悔 昨晚 不 该 去 赌钱 , 眼下 去 哪儿 找 这么 多 钱 呢 ! 可 给 母亲 看病 要紧 , 所以 我 还是 厚 着 脸皮 和 几 个 队里 的 伙计 开 了 口 。 不料 这 几 个 平时 和 我 吃喝 不 分 的 酒肉朋友 , 一个 个 也 都 是 穷光蛋 , 离开 资 还有 半 个 月 , 竟 也 和 我 一体 身无分文 了 ! 这 该 怎么办 ? 我 忽然 想起 我们 采煤 队 的 队长 李 师傅 。 这 老伙计 平时 很 扣 门 儿 , 不 吸烟 不 喝酒 , 连 肉 菜 都 很 少 买 。 据说 每月 都 要 往 银行 里 存 一百 多元 ! 不妨 去 找找 他 ! 可 当 我 走 到 他 住 的 宿舍 门口 时 , 又 突然 止步 了 : 不行 ! 这 不 是 背上 鼓 寻 ( 捶 ) 槌 吗 ? 人家 是 队长 , 要是 问起 我 的 钱 都 哪儿 去 了 ? 我 该 咋 回答 ? 能 说 吃喝玩乐 赌 光 了 吗 ! 不能 ! 绝对 不能 找 他 借 钱 ! 我 正要 转身 往 回返 , 李 师傅 的 门 开 了 : " 哟 , 是 小田 呀 ! 找 我 有事 吗 ? " " 没事 ! 没事 ! " 我 慌慌张张 地 说 着 就 想 溜 。 他 一 把 抓住 我 的 胳膊 : " 别 走 ! 我 正 想 找 你 呢 ! " 他 的 眼光 变 得 十分 严厉 , " 听说 你 昨晚 一下 就 输 了 一百五 ! 是不是 ! " 我 哆哆嗦嗦 地 说 : " 没 ... ... 没 ... ... " " 还 不 老实 ! 再 往 下滑 , 可 就 危险 了 ! " 李 师傅 从 口袋 里 摸 出 一 沓 票子 , " 这 是 二百 元 , 先 给 你 母亲 看病 ! 准 你 一 星期 假 , 一边 陪 床 , 一边 好好 反省 反省 ! 因为 找 不 上 对象 就 自 甘 堕落 , 还有 点 煤矿 工人 的 骨气 吗 ? " 还 能 说 什么 呢 ? 我 把 钱 装 好 , 就 急急忙忙 地 回 了 城 ... ... 诸位 , 你们 不要 挤 眉 瞪眼 。 你们 的 意思 我 已 明白 : 你们 嫌 我 讲 得 节奏 太 慢 。 一 开始 我 就 讲 过 , 我 和 巧云 的 结合 是 屋檐 下 的 燕子 牵 的 线 。 那 怎么 讲 了 老 半天 , 还 不见 燕子 出现 呢 ! 这 不 是 牛 膝盖 上 打 掌子 离 了 蹄 ( 题 ) 了 吗 ? 大伙 别 急 , 我 马上 归 上 正题 ! 在 陪同 母亲 看病 的 一 礼拜 , 我 想 了 很多 。 我 对 我 作 了 自我 解剖 。 我 想 , 我 之所以 和 彩凤 吹台 , 和 瘸 姑娘 断绝 来往 , 这 说明 我 对 自己 选择 的 职业 还是 热爱 的 。 我 不 允许 别人 瞧不起 自己 的 工作 , 这 应该 说是 我 性格 中 的 长处 和 优点 。 但 我 也 有 错误 。 错 就 错 在 爱情 受到 挫折 后 , 我 不 该 自暴自弃 , 从此 萎靡不振 , 以 吃喝玩乐 度日 , 甘于 沉沦 。 如 不 觉醒 , 最后 非 陷 到 不能自拔 的 地步 不可 ... ... 。 再说 , 世上 的 姑娘 多 的 是 , 我 不能 只 接触 了 一个 彩凤 , 一个 瘸 姑娘 , 就 把 所有 的 姑娘 都 看成 那么 俗气 , 那么 势利 , 通通 冠 之 为 " 一路货 ! " 生活 是 美好 的 , 情操 高尚 、 心灵 美好 的 姑娘 还是 不少 的 , 只是 自己 机遇 不好 , 还 未 碰上 。 如果 因为 找 不 上 对象 , 就 怨天尤人 , 自惭形秽 , 对 生活 失去 了 信心 , 那 就 不 是 我 田 二喜 ! 况且 , 爱情 婚姻 毕竟 是 人生 的 一个 组成部分 , 而 不 是 全部 ! 还有 更 重要 的 是 理想 、 事业 、 追求 , 你 对 整个 社会 的 贡献 , 这 才 是 人生 的 价值 所在 ! 一个 人 决不能 因为 爱情 婚姻 受 了 些 挫折 而 把 事业 、 理想 和 追求 也 放弃 了 ! 这 不 是 一个 真正 的 男子汉 ! 这 是 庸庸 小人 , 弱者 懦夫 ! 你 不 是 看不起 彩凤 她们 吗 ? 那 你 自己 如今 走 的 路 又 和 她们 有 什么 本质 上 的 区别 呢 ? 想到 这些 , 我 不再 感到 苦闷 了 。 象 放下 了 千斤 重担 似 地 , 既 觉得 轻松 , 又 觉得 愉快 。 我 要 重新 振作 起来 ... ... 但是 , 当 母亲 出院 我 重新 回到 矿山 上班 后 , 我 的 思想 又 变 了 , 唉 , 我 ... ... 我 怎么 竟 成 了 一个 " 反复无常 " 的 人 ? 那 是 回 矿山 的 第二 天 。 那天 下午 , 我 去 逛 商店 。 当 我 看见 那 一 双双 一对对 恋人 漫步 在 浓荫 下 ; 青年 夫妇 推 着 漂亮 的 婴儿车 , 戏 逗 着 他们 的 小宝宝 时 , 我 又 受 了 刺激 , 我 的 心情 又 变 得 复杂 起来 : 难道 我 就 不 应该 有 一个 漂亮 、 温柔 的 妻子 ? 有 个 美满 幸福 的 小家庭 吗 ? 我 哪儿 比 他们 差 ? 不 就是 因为 我 是 一个 下 井 的 采煤 工 吗 ? ... 也许 有人 会 说 , 矿工 伟大 就 伟大 在 象 煤 一样 燃烧 着 自己 , 送给 别人 温暖 与 光明 ! 否则 也 就 不 伟大 了 ! 然而 我 对 这些 字眼 不 感兴趣 ! 我 是 一个 普通 的 人 ! 普通 的 矿工 ! 我 不 是 不 食 人间 烟火 的 神 ! 与 那 抽象 的 、 看 不见 的 " 光荣 " 和 " 伟大 " 作 比较 , 我 更 需要 的 是 能 叫 我 感受 到 、 体验 到 、 看得见 、 摸得着 的 东西 ! 作为 社会 的 一 员 , 我 愿 为 社会 、 为 人们 作出 牺牲 、 贡献 ; 可 同时 , 也 需要 社会 、 人们 为 我 提供 些 什么 ! 我 不能 只是 付出 ! 付出 ! 而 没有 收入 ! 我 需要 尊重 和 理解 , 也 需要 爱 和 温暖 。 因为 , 矿工 也 是 有 七情六欲 的 人 ! 他们 不 比 别人 矮 、 低下 , 他们 应该 得到 他们 应该 得到 的 一切 ! 可是 , 爱 在 哪里 ? 有 哪个 姑娘 真正 理解 矿工 ? 理解 我 呵 ! 我 发疯 似 地 捶打 着 自己 的 胸脯 。 然后 又 " 哗 " 地 推开 窗户 , 迎 着 起伏 的 群山 , 高耸 的 井架 , 划破 长空 的 闪电 , 倾 盆 似 地 暴风雨 大声疾呼 : " 爱 在 哪里 ? 爱 矿工 的 姑娘 在 哪里 ? " 也许 是 我 的 心情 过于 激动 , 声音 也 过于 宏亮 , 想不到 我 的 呐喊 竟然 惊动 了 我 的 小 邻居 屋檐 下 的 一 对 小燕子 ! 他们 " 特 儿 " 地 一 声 , 双双 离开 做工 精巧 象 件 艺术品 的 燕窝 , 迎 着 暴风雨 展翅 朝 前 飞 去 ... ... ( 五 ) 我们 的 单身 宿舍 , 是 一 幢 二 层 中西 结合 式 的 楼房 。 所谓 " 中西 结合 " , 最 大 的 特征 是 楼顶 不 象 普通 楼房 是 平面 的 , 而 象 庙宇 、 宫殿 似 地 有 屋脊 , 有 屋檐 , 而且 是 " 双 出 水 " , 给 人 一 种 古朴 典雅 的 感觉 。 特别 是 楼 前 还 种 了 一 排 垂柳 , 几 株 白杨 。 每当 春夏 , 柳丝 飘荡 , 杨 花 飞舞 , 还 颇 有些 诗情画意 呢 ! 也许 正是 这 中西 结合 式 的 楼房 创造 了 方便 条件 , 我们 宿舍 的 屋檐 下 , 不知 从 哪 一 年 起 , 就 出现 了 一个 碗口 大 的 燕窝 , 一 对 紫燕 春 来 秋 往 , 更 给 这 沸腾 的 矿山 增添 了 几 分 生气 。 原先 , 我们 宿舍 住 着 我 和 小王 两 个人 。 可是 去年 , 小王 调 到 新 开辟 的 雁子山 煤矿 去 了 , 这 间 屋子 里 就 只 剩下 我 一个 人 了 。 以往 , 我 对 屋檐 下 的 这 对 小 客人 并 不 留意 , 它们 什么 时候 来 , 什么 时候 走 , 我 全然 不 知道 , 自从 我 在 爱情 上 几 遭 打击 后 , 心情 越来越 环 , 我 倒 反而 注意 上 它们 了 。 我 常常 推开 窗户 , 痴呆呆 地 望 着 屋檐 下 。 燕子 们 , " 噫 " " 噫 " 地 追逐 着 , 忽而 低 飞 , 忽而 高 翔 , 这 情景 又 给 我 添 了 几多 惆怅 和 遐想 : 田 二喜 呀 , 田 二喜 , 你 还 不如 人家 燕子 呢 ! " 绝 尘 而 去 " 与 " 乘 缘 而 来 " 我 第二 次 结婚 , 是 与 成 家和 女士 。 当时 , 成 家和 较之 一般 的 女孩子 , 是 很 美 的 。 她 的 容颜 、 体型 、 风度 、 神韵 皆 美 。 可惜 她 不够 完美 , 思想 品德 和 情感 操守 没有 象 外在 那样 美 。 成 家和 起初 是 跟 我 学画 的 , 她 也 是 美专 的 学生 。 当时 她 如果 肯 下决心 , 肯 摒 绝 十 里 洋场 声色犬马 的 诱惑 , 能够 在 自己 的 全部 生活 感情 中 , 找到 一块 建造 艺术 殿堂 的 净土 , 她 会 成为 一 只 凤凰 , 一 朵 奇葩 。 可惜 她 没 能 做到 。 我 现在 也 这样 看 : 成 家和 虽然 没有 陆 小曼 那样 博学 , 嗓音 和 语言 修养 上 也 不及 小曼 , 但是 她 却 有 自己 的 特点 : 凡是 她 认为 好 的 东西 , 她 总 要 争取 , 凡是 她 喜欢 的 事情 , 她 一定 要 做 , 决不 犹豫 。 但是 , 她 这种 执着 和 认真 , 并 没有 用 在 对 艺术 的 追求 上 , 不 是 为了 创造 自己 的 一个 光明 世界 ... ... 我 认为 , 任何 时代 的 年轻人 , 在 时代 的 大潮 面前 , 往往 只有 两 种 选择 : 不 是 站 在 潮流 的 前头 , 在 激流 上 奋进 , 就是 随波逐流 。 没有 绝对 的 " 观潮派 " 。 作为 三十 年代 的 女性 , 成 家和 思想 感情 的 发展 , 不能 与 当时 的 潮流 脱开 。 我 认为 , 一个 从事 艺术 事业 的 人 , 在 生活 中 常常 不能 做到 这 三 个 方面 : " 甘 淡泊 " 、 " 守 节操 " 和 " 耐 寂寞 " 。 但 这 是 很 重要 的 。 尤其 对 一个 已经 涉足 名利场 的 妇女 , 尤其 重要 , 当 艺术家 , 自然 没有 权贵 、 显要 的 奢侈 生活 , 因此 , " 甘 淡泊 " 不 容易 。 好像 半路出家 的 和尚 , 没有 大 彻 悟 , 是 达 不到 对 花花世界 中 的 脂粉 酒 肉 深恶痛绝 这 一 境界 的 。 这里 讲 的 " 节操 " , 并非 封建 的 贞节 , 也 不仅仅 是 苏武 牧羊 所 秉 的 节 杖 , 而是 对 品格 的 自我 要求 。 不怕 人 所 侮 , 务 在 不 自 轻 。 当然 , 接下来 的 " 耐 寂寞 " 更 难 。 佛教徒 修行 , 立 大 愿 者 要 坐 关 三 年 到 五 年 。 把 自己 关 在 小 屋里 打坐 五 年 , 这个 " 耐 " 字 是 很 难 做到 的 。 关 叫天 在 那么 多 劲敌 中 独创 一 派 , 就是 经得起 这个 " 耐 " 字 。 耐 并非 软弱 , 更 非 怯弱 , 而是 坚韧 和 刚毅 的 表现 。 成 家和 离 我 而 去 , 只是 我们 夫妻 生活 的 一个 变化 。 但是 , 她 离 艺术 而 去 , 离 艺术 创作 的 潮头 而 沉沦 , 被 四周 数 不 清 的 浪头 中 的 一个 浪头 打 昏 了 , 席卷 了 去 , 这 是 她 不能 " 甘 " , 不能 " 守 " , 不能 " 砌 " 的 结果 。 现在 回头 来 冷静 地 剖析 一下 我们 当年 的 婚变 和 离异 , 我 也 从中 总结 了 一点 东西 。 对 一个 曾经 愿意 上进 , 也 确 可 有所 成 的 女 青年 , 我们 年长者 无论是 老师 、 兄长 、 好友 或者 丈夫 , 应该 在 事先 多 加 诱导 和 指引 , 而 不 是 事后 堵截 。 我 作为 长兄 和 丈夫 , 不能 在 百 忙 中 挤出 更 多 一点 时间 去 关心 、 研究 和 帮助 一个 曾经 狂热 地 爱 过 自己 , 并且 仍然 被 自己 钟爱 着 的 女 青年 , 又 怎么 能 心安理得 地 认为 自己 是 正确 的 呢 ? 照说 , 九十 岁 以后 , 渐 至 望 百 的 年纪 , 应该 在 如 烟 的 往事 中 豁然开朗 。 但是 我 这个 人 , 不能 触及 感情 这 根 神经 , 否则 , 我 心里 就 不能 平静 。 虽然 这 是 六十 多年 前 的 事 , 是非 恩怨 , 都 已经 淡薄 了 , 但是 作为 当年 她 的 校长 和 老师 , 丈夫 和 保护 人 , 我 事后 所 得到 的 痛苦 的 代价 使 我 深 悟 到 , 我 最初 播 下 的 那 颗 种子 并 不 理想 , 并且 没有 着意 耕耘 , 尤其 不 注意 锄草 , 爱情 的 果实 能 茁壮 吗 ? 它 的 滋味 能 不 酸 涩 吗 ? 对于 我 和 成 家和 之间 的 感情 裂痕 , 我 发 觉得 太 迟 了 。 成 家和 从 一个 清苦 的 女 学生 , 成为 美 专 校长 的 妻子 , 很快 适应 了 那种 所谓 上流 社会 的 交际 生活 。 其实 , 我 虽 有 虚名 , 生活 却 并 不 充裕 , 尤其 无法 满足 家和 对 物质 生活 的 迫切 要求 。 实际上 , 我们 结婚 不久 , 就 开始 暴露 出 夫妻 之间 有 一点 小小的 隔膜 。 当然 , 开头 由于 师生 的 结合 , 她 有 话 还 不会 直 说 。 我 觉察 到 , 她 一个 人 坐 在 卧室 里 , 神情 沮丧 , 那 双 火辣辣 的 眼睛 , 似乎 黯淡 了 。 我 问道 : " 家和 , 你 有 什么 不 开心 的 事情 ? " " 没有 ... ... " 家和 掩饰 地 一 笑 。 " 有 的 , 你 的 眼神 告诉 了 我 。 " 经过 几 次 追问 , 成 家和 终于 说道 : 你 不要 生气 ! " 我 说 : " 你 是 我 的 学生 , 对 你 , 我 可以 谅解 , 不会 苛求 。 再说 , 你 又 是 我 的 妻子 , 你 对 我 讲 的 话 , 是 讲 给 我 一个 人 听 的 , 就是 不 对 , 我 也 高兴 。 " 但是 她 却 露出 一 丝 苦笑 道 : " 算了 吧 , 我 不 希望 夫妻 之间 有 裂痕 。 " 我 感到 她 晶莹 的 泪珠 滴 在 我 手背 上 。 " 家和 , 你 再 不 说 , 我 可 要 生气 了 。 " 晚上 , 她 终于 说 了 : " 海粟 , 你 过去 是 我 的 老师 , 现在 还是 我 的 老师 。 但是 现在 更 重要 的 , 你 是 我 的 丈夫 。 我 当初 大胆 地 追求 你 , 有幸 当 了 你 的 妻子 , 我 是 付出 了 代价 的 。 " 我 听 了 这 番 话 , 并 不 以为 忤 , 并且 含 着 歉意 说 : " 确实 , 象 你 这样 一个 才貌 出众 的 姑娘 嫁 给 我 , 是 付出 了 很 高 的 代价 。 你 是 美专 的 校花 , 当时 有 多少 人 追求 你 , 你 却 嫁 给 我 这个 结 过 婚 的 中年 男子 。 我 徒有虚名 , 又 无 财产 , 更 无 赚钱 的 本领 , 我 不能 尽力 使 你 过 得 更 舒适 些 。 " 但是 家和 却说 : " 我 所 计较 的 , 倒 不仅 是 这些 。 我 是 学 艺术 的 , 我 对 精神 上 的 要求 更 多 。 我 认为 , 你 虽 爱 我 , 但 更 爱 的 不 是 我 。 对 艺术 、 对 工作 和 朋友 , 你 都 看 得 比 我 重要 。 一个 普通 朋友 的 信 没有 复 , 你 会 对 我 发脾气 , 但是 你 忙 得 连 我 和 孩子 的 生日 、 我们 结婚 的 日子 都 忘 了 , 却 一点 不 感到 歉意 。 甚至 偶然 有 个 星期天 , 有 个 可以 偷闲 的 晚上 , 你 都 会 泡 在 楼下 会客室 里 , 和 那些 不相干 的 来访者 作 毫无 意义 的 " 海阔天空 " 。 他们 来访 你 , 有的 是 为了 好奇 , 为了 炫耀 , 也 为了 想 得 点 好处 , 你 却 甘愿 把 等 了 多 日 、 想 和 你 说 几 句 话 的 妻子 丢 在 脑 后 , 为 那些 不 负责 任 的 年轻人 忙碌 。 " 她 越 说 越 激动 : " 这 无非 说明 , 我 在 你 心目 中 的 位置 是 无足轻重 的 ! " 我 听 了 这 番 话 , 忍不住 说 : " 家和 , 自从 我们 相识 , 我 不 是 一直 在 这样 做 吗 ? 当初 你 还 仅仅 是 我 的 学生 的 时候 , 你 不 也 是 这样 希望 我 匀 出 一点 时间 为 你们 讲解 的 吗 ? 我们 年长者 , 又 具有 了 一点 社会 基础 的 人 , 应该 尽力 帮助 更 多 的 年轻人 摆脱 困境 , 实现 自己 的 理想 。 这 怎么 可以 说 毫无 意义 呢 ? 艺术家 要 有 宽大 的 襟怀 , 我 应该 让 他们 海阔天空 地 驰骋 在 古今中外 的 艺术 境界 里 ! " 家和 顿时 抢白 道 : " 可是 你 是 一个 负有 责任 的 人 , 你 担负 着 重要 的 任务 , 该 休息 时 就要 休息 好 。 何况 你 还是 一个 妻子 的 丈夫 、 一个 孩子 的 父亲 , 你 有 关心 和 爱护 他们 的 义务 。 " 当时 我 不 明白 她 为什么 这样 计较 , 就 严肃 地 说 : " 家和 , 你 的 话 有点 过分 了 , 我 是 你 的 丈夫 , 我 当然 爱 你 , 但是 我 不能 完全 只 属于 你 和 孩子 们 。 当然 你 是 辛苦 的 , 不仅 要 照看 自己 的 孩子 , 还要 照看 我 前妻 的 孩子 。 你 是 为 我 分担 了 不少 责任 。 但 我 也 没有 浪费 自己 的 精力 , 我 是 怎样 过来 的 ? 我 16 岁 从 老家 逃 婚 出来 , 上海 并 没有 一个 如花似玉 的 少女 在 等 我 , 也 没有 一 所 现成 的 艺术 殿堂 在 等 我 这个 贫困 的 青年 。 我 为了 什么 ? 我 把 年迈 的 老父亲 丢 在 一边 , 直到 他 临终 才 赶 去 相见 。 我 苦苦 奋斗 了 这些 年 , 既 不 想 升官 发财 , 也 不会 化缘 敛财 , 你 嫁 给 我 这个 穷 画家 、 徒有虚名 的 大学 校长 , 你 确实 也 没有 得到 什么 幸福 。 但是 你 说 过 , 你 是 为了 支持 我 的 理想 、 为了 我 献身 的 事业 而 爱 我 的 。 你 难道 都 忘 了 吗 ? " 这时 , 我 突然 意识 到 : 好像 我们 夫妇 之间 缺 了 点 什么 。 但 我 讲 不 清楚 。 我 觉得 , 真正 开始 在 感情 上 淡漠 的 不 是 我 , 而是 她 。 因为 她 对 我 所 献身 的 事业 、 对 我 所 乐意 担负 的 社会 责任 关心 人 、 帮助 人 和 造就 人 的 使命 , 开始 冷漠 起来 , 出于 这种 冷漠 必然 使 我们 夫妻 感情 淡漠 。 当然 , 我 也 知道 , 改变 这种 局面 也 容易 。 那 就是 我 丢开 自己 的 职责 , 象 那 时候 社会 上 的 权贵 、 阔老 那样 , 无视 民间 疾苦 、 无 所 精神 追求 地 把 精力 放在 心爱 的 姨太太 、 甚 于 一 条 巴儿狗 身上 尽管 时过境迁 , 可以 再 换 心爱 的 女人 和 心爱 的 狗 。 但 这 对 我 来说 , 是 绝 办 不到 的 。 没有 诱惑 习远 于 波 没有 想到 , 那 次 分手 后 , 他 和 方 青 竟然 要 等 上 七 年 才 会 再见 。 在 他 的 印象 中 , 那 不 是 一 种 生离死别 的 场景 , 并且 结束 得 尚 显 潦草 。 他 当然 更 不会 意识 到 七 年 后 的 见面 竟然 如此 平淡 , 平淡 得 有如 刚刚 相识 。 那 是 一个阴阴 的 天 。 空气 中 充满 了 雷雨 的 阴影 , 天空 很 低 , 湿 布 一般 的 沉重 。 于 波 送 走 了 太监 和 文痞 。 他们 是 于 波 的 铁 哥儿们 。 太监 并 不 真正 是 太监 , 并且 他 的 祖上 也 没有 出 过 太监 。 按照 他 对 女人 的 兴趣 , 他 是 配 不 上 太监 的 称号 的 。 他 有 很 长 的 恋爱 史 并且 有 丰富 的 性 经验 , 应该 指出 的 是 他 的 性 经验 有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来自 于 间接 渠道 , 这 也 使 他 在 这 方面 不够 理直气壮 。 他 认识 大量 的 女人 并且 很快 能 赢得 她们 的 好感 , 然而 不幸 的 是 他 的 大名 李 林星 读 起来 跟 李 莲英 有 很 大 的 相似 之 处 , 于是 大家 便 约定俗成 地 喊 他 " 太监 " 。 太监 的 形象 在 中国 人 心目 中 历来 不够 良好 , 常 和 阴险 奸诈 卖国求荣 以及 阴阳怪气 性 无能 阉割 等 概念 紧密 相连 。 开始 的 时候 他 很 愤怒 , 愤怒 到 想 当众 展示 他 充满 实力 的 睾丸 。 后来 他 刻苦 地 学习 了 唯物主义 便 不屑 恼怒 了 , 他 坚信 事实 胜 于 污蔑 、 实践 检验 真理 。 太监 其实 并 不 阴险 狡诈 也 不 阴阳怪气 , 他 高大 魁梧 很 有 男子气 也 很 够朋友 , 这 使 于 波 坚信 太监 中 也 存在 着 左 中 右 三 种 人 。 至于 文痞 却 是 当之无愧 。 文痞 正号 姚 文 , 比 " 四人帮 " 中 的 姚 文元 少 个 " 元 " 字 , 大 一致 公认 他 是 第二 文痞 。 文痞 经常 写 诗 并且 经常 发表 , 差一点 就 够 上 青年 诗人 的 光荣 称号 了 。 他 的 诗 都 写 得 很 深沉 很 痛苦 很 有 个性 很 有 气质 。 他 的 想象力 超常 活跃 , 他 曾 无缘 故地 留下 一 份 遗书 给 一个 热爱 他 的 女生 后 便 飘 然而 逝 , 当晚 上 那个 女生 拿 着 遗书 痛不欲生 地 去 找 班主任 的 时候 , 班主任 险些 晕倒 , 班主任 有 先天性 心脏病 。 半天 以后 他 才 想起 发动 全班 同学 到 各个 事故 多发 地点 营救 。 那 一 夜 , 于 波 和 太监 翻 了 好几 个 悬崖峭壁 , 跑 肿 了 脚 , 甚至 差点 葬 命 于 山谷 。 东方 欲 晓 的 时候 , 他们 筋疲力尽 地 回到 宿舍 , 却 发现 文痞 很 安然 地 在 床 上 打呼噜 。 原来 这 家伙 在 大 马路 上 溜达 了 一 圈 之后 就 回来 睡觉 了 , 气 得 于 波 和 太监 几乎 破口大骂 险些 对 他 大打出手 。 他 心怀 鬼胎 企图 谋 美 害 命 , 第二 天 全班 同学 集体 旷课 睡觉 , 只有 文痞 一个 人 准时 到 了 教室 。 任课 教师 是 个 很 负责 的 名 教授 , 他 很 气愤 也 很 感动 地 对 文痞 一个 人 上 了 两 节 课 。 从此 他 对 文痞 备 加 青睐 , 视为 忘 年 知己 。 文痞 后来 自豪 地 说 , 那 是 教授 上 得 最好 的 课 , 说 得 同学 们 都 很 后悔 , 都 想 自杀 。 文痞 被 分配 到 M 省 文联 , 他 原 以为 他 会 到 中国文联 的 。 太监 进 了 K 省 的 一家 报社 , 他 很 满意 分 到 报社 , 他 认为 那样 可以 接触 很多 的 人 , 当然 大家 都 理解 他 所 指 的 人 是 女人 。 那个 下午 , 当 火车 把 太监 、 文痞 带到 眼睛 看 不见 的 地方 的 时候 , 于 波 的 眼泪 毫无 理由 地 涌 上来 。 站台 外 的 天空 更加 沉重 , 沉重 得 令人 窒息 。 于 波 又 回到 了 候车室 。 两 小时 之后 他 也 将 随 火车 回到 他 的 家乡 S 市 , 他 被 分 进 S 工学院 做 学报 编辑 。 那 时候 外面 已经 下 起 了 雨 , 天空 像 膀胱 里 憋 足 了 尿 的 人 一样 痛快 地 排泄 着 。 候车室 里 很 挤 , 外面 的 人 都 躲 进来 。 于 波 站 在 候车室 的 门口 , 长久 地 注视 着 巨大 的 雨 珠 暴虐 地 敲打 车站 广场 的 水泥 地面 , 有 一阵 他 觉得 很 痛快 很 解恨 。 雨点 猛烈 地 打下 来 , 然后 四处 溅 开 , 无数 的 雨点 打下 来 又 四处 搬 开 , 互相 碰撞 、 交织 , 在 水泥 地面 上 覆盖 了 一 层 水晶 。 又 有 一个 时刻 , 于 波 觉得 很 难过 很 悲伤 。 他 发现 四处 溅 开 的 雨点 有点 像 他 的 心 , 很 凌乱 很 破碎 不堪一击 。 当 方 青 推 他 肩膀 的 时候 , 他 正在 面对 雨点 喜怒无常 。 方 青 的 头 上 挂 着 雨点 , 样子 有些 狼狈 。 于 波 不解 地 看 着 她 : " 你 不 是 回家 了 吗 ? " " 谁 说 的 ? " " 你们 宿舍 的 人 。 昨天 我 去 的 。 " " 我 出去 了 , 我 不 太 喜欢 分别 的 场面 。 " " 你 也 走 吗 ? " " 我 只是 到 车站 来 适应 适应 。 " " 太监 和 文痞 刚 走 。 " " 你 哭 了 ? " 她 看见 于 波 的 眼睛 有些 红 。 于 波 点点头 。 他 想 不通 灰暗 的 天空 竟会 如此 迅速 地 吞噬 那 趟 列车 , 连 一个 淡出 的 镜头 都 不 使用 。 方 青 说 : " 今天 我 回到 宿舍 的 时候 , 里面 空荡荡 的 , 只 我 一个 人 的 行李 在 , 她们 都 走 了 , 我 突然 有 一 种 置身 荒岛 的 感觉 , 很 孤独 , 我 哭 了 一 场 , 哭 得 很 伤心 。 想 起来 我 这 人 其实 是 很 脆弱 的 。 " 于 波 说 : " 看 不 出 。 " " 那 就是说 我 伪装 得 很 成功 了 。 " 方 青 突然 盯住 于 波 , 脸 有些 红 , 这 是 于 波 很 不 熟悉 的 一 种 表情 , 也 使 于 波 突然 觉得 她 长 得 并 不算 丑 。 方 青 说 : " 如果 我 今天 是 来 送 你 的 , 你 不会 觉得 很 突然 ? " " 你 不 是 说 不 喜欢 送别 吗 ? " " 可 我 很 想 看 你 走 的 时候 的 狼狈 相 。 " 她 笑 起来 , 于 波 也 笑 起来 , 说 : " 你 会 失望 的 , 无论如何 我 也 要 摆 一个 漂亮 的 造型 。 " 火车 开始 移动 的 时候 , 她 向 窗口 的 于 波 挥挥手 , 很 潇洒 地 说 了 一 句 : " 当 你 浪迹天涯 的 时候 , 别 忘 了 我 。 " 这 句 话 让 于 波 后来 感动 了 整整 一 年 。 方 青 说 完 这话 , 转身 便 走 , 一下子 消失 在 人群 中 , 搞 得 于 波 很 尴尬 很 被动 , 没 能 在 最后 的 瞬间 也 说 句 潇洒 的话 。 于 波 依稀 记得 , 在 一个 有 充足 阳光 的 下午 , 在 中文 系 楼 前 的 草坪 上 , 他 跟 方 青 谈起 了 流浪 , 他 说 他 羡慕 那种 飞鸟 般 的 生活 , 即使 为此 乞讨 他 也 不在乎 , 他 认为 精神 的 囚徒 比 肉体 的 乞丐 更 令人 难以忍受 。 那个 下午 他 很 潇洒 , 阳光 瀑布 般 洒 在 他 白净 的 脸上 , 使 他 显得 很 生动 。 于 波 后来 想 , 如果 方 青 爱上 他 的话 , 一定 是 在 那个 时刻 。 然而 那个 下午 并 不 是 所有 的 时间 都 阳光 充足 , 后来 天空 中 就 飘 过来 一 大片 不 浓 也 不 淡 的 云 , 后来 他 和 方言 就 进 了 教室 。 教室 里 亮 着 雪白 的 日光灯 , 因而 他 也 便 不再 关心 阳光 了 。 然而 他 始终 抹 不 去 那 片 云 在 他 心中 投 下 的 不明不白 的 阴影 , 所以 他 也 一直 说不清 方 青 到底 对 他 是不是 有意思 。 方 青 留 在 于 波 脑海 中 的 第一 印象 跟 美国 西部 牛仔 似的 。 那 是 刚 入学 不久 , 于 波 看到 通往 中文 系 大楼 那 长长的 台阶 上 , 有 一个 穿 牛仔裤 的 女生 , 她 用 一 条 很 宽 的 皮带 将 发黄 的 白 衬衫 紧紧 束 住 , 一 只 变 白 的 黄 书包 搭 在 肩上 。 她 一 步 一 步 地 爬 台阶 , 好像 在 计量 和 丈量 什么 。 于 波 当时 决 没有 追 她 的 意思 , 却 很快 便 超过 了 她 。 他 当时 很 想 回头 看 一下 那 张 脸 , 不知 为什么 没有 看 。 他 记住 了 那 条 宽大 的 皮带 , 是 杨 子荣 郭 建光 系 的 那种 皮带 。 那个 系 大 皮带 的 女生 叫 方 青 , 是 于 波 的 同班 同学 。 后来 方 青 曾经 跟 于 波 谈起 过 这 根 皮带 , 她 是 从 她 母亲 那儿 继承 过来 的 , 它 最 早 的 出处 她 并 不 清楚 , 但 她 母亲 却 很 珍爱 它 , 从来不 用 其他 的 东西 打 她 以及 打 她 的 哥哥 , 他 母亲 操纵 皮带 的 技艺 很 高 很 得心应手 。 直到 现在 她 哥哥 见 了 皮带 仍然 有 痛苦 的 感觉 ; 所以 他 特别 欣赏 不 需 系 皮带 的 裤子 。 她 母亲 是 个 警察 , 在 一 所 监狱 工作 , 方 青 断言 这 根 皮带 肯定 使 大梁 的 犯人 胆寒 。 于 波 问 她 干吗 系 它 , 方 青 说 , 这 是 苦难 和 强者 的 象征 。 于 波 曾经 努力 地 回忆 他 和 方 青 是 怎么 近乎 起来 的 , 他 始终 想 不 起 那 最初 的 一 幕 。 于 波 喜欢 漂亮 的 女孩 , 而 方 青 肯定 进 不 了 漂亮 之 列 。 当时 , 他 和 乙 班 的 晓莉 很 亲热 。 晓莉 很 美 , 是 校花 级 的 那种 女孩 , 凡 有 领导 和 外宾 来 视察 参观 , 必 有 她 献花 。 大家 都 认为 于 波 艳福 不 浅 , 于 波 也 认为 自己 很 有 艳福 。 他 和 晓莉 同 来自 S 市 , 幸运 的 是 中文 系 再 没有 第三 个 同乡 了 , 这 是 一 种 同志 加 兄弟 式 的 关系 , 这种 关系 使 乙 班 的 全体 男生 部 十分 痛恨 S 市 。 这 也 使 于 波 改变 了 对 家乡 的 看法 , 一下子 爱上 了 S 市 。 那 时候 , 于 波 发表 了 第一 篇 小说 , 毫不 隐讳 地 把 人物 放在 S 市 。 柯比 曾经 悲凉 地 认为 , 自己 过 了 为 赋 新词 强 说 愁 的 年纪 。 在 成熟 的 同时 , 又 意味 着 老化 、 呆板 、 墨守成规 , 情感 缺乏 想象力 和 创造性 。 爱情 的 罗曼蒂克 在 婚后 逐渐 褪色 , 被 油盐 柴米 吵吵闹闹 所 代替 。 关于 人 约 黄昏 , 关于 一 颗 心 与 另 一 颗 心 的 碰撞 , 关于 一个 眼神 的 暗示 和 一 句 话 的 震撼力 , 关于 爱 与 不 爱 , 该 与 不 该 , 有关 恋爱 的 林林总总 的 内涵 与 外延 , 柯 比都 觉得 那 仿佛 是 上 一个 朝代 的 事 , 与 现在 柯比 的 生活 不相干 。 那天 慧 收拾 书柜 , 翻 出 他们 度 蜜月 时 的 照片 , 指点 给 柯比 看 , 要 他 回忆 一些 照片 的 浪漫 色调 。 正在 捣鼓 绞肉机 的 柯比 恼怒 地 嚷 : 喂 , 老婆 , 你 折腾 那些 古董 干吗 ? 有空 就 来 帮 我 一 把 , 还 想 吃 肉 不 ? 自从 安伦 走 入 他们 的 小家庭 后 , 本来 就 倾斜 了 的 天平 更加 失去 平衡 。 一 开始 柯比 就 有些 不知所措 、 无所适从 。 这 是 个 神秘 的 女孩 , 她 的 美 , 她 的 身世 , 她 的 出现 与 消失 , 都 是 一个 谜 。 她 像 一个 来 无 踪 去 无 影 的 游侠 , 有时 连续 几 天 跟 他们 吃 住 在 一起 , 天天 把 她 纯情 的 青春 气息 塞 满 本来 就 不 宽敞 的 小 家 和 柯比 日益 荒芜 的 心灵 , 塞满 柯比 要 炸裂 的 脑子 。 有时 安伦 十 天 半 月 也 不 打 一个 照面 , 在 这个 世界 销声匿迹 。 柯比 知道 慧 时刻 在 准备 听 他 的 询问 , 安伦 呢 ? 怎么 不 来 了 ? 因此 柯比 咬紧牙关 , 竭力 装 得 若无其事 。 但 有 一 次 终于 还是 露 了 马脚 。 那 晚 两 人 正在 看 电视 , 忽 听 门外 有 高跟鞋 声 , 又 敲门 , 柯比 条件反射 地 站 了 起来 , 脱口而出 : 是 安伦 。 慧 这时 稳 坐 在 沙发 上 纹丝不动 , 以 得胜 者 的 声调 说 , 我 敢 打赌 不 是 安伦 。 安伦 的 来 与 不 来 , 都 是 对 柯比 的 一 种 折磨 , 柯比 简直 受不了 这种 神秘 的 煎熬 了 。 仿佛 慧 早就 同 安伦 串通一气 , 对 安伦 的 一切 都 守口如瓶 。 没有 人 告诉 柯比 这 场 游戏 的 答案 , 一切 都 有待 于 他 在 痛苦 的 教训 中 去 探寻 。 但是 有 一 天 , 柯比 无意 中听 安伦 告诉 慧 , 谁知 是不是 故意 说 给 柯比 听 的 她 有 男朋友 了 , 在 法国 攻读 博士 。 当时 柯比 正在 洗 碗 , 那 碗 被 这 声音 吓 着 了 , 当 的 一 声 掉 到 地下 砸 了 个 粉碎 。 更 让 柯比 吃惊 的 是 慧 听到 响声 时 根本 不 回头 , 仿佛 知道 摔 破 碗 是 早已 编排 好 的 程序 。 柯比 从 慧 高 抬 着 的 后脑勺 看到 了 最 大 级别 的 嘲讽 。 在 羞辱 中 柯比 茅塞顿开 , 一切 昭然若揭 。 那 一 夜 , 柯比 开始 失眠 。 也 从 这天 起 , 这 场 由 慧 和 安伦 先 玩 起 的 游戏 , 被 柯比 彻底 识破 后 , 也 愤怒 地 参加 进去 了 。 又 一个 阳光 明媚 的 星期天 , 是 慧 主动 提出 到 湖 里 去 游泳 , 说 安伦 想 学 仰泳 , 希望 柯比 教 她 。 柯比 有些 阴阳怪气 地 说 , 可以 呵 , 教 她 什么 都行 , 只要 是 她 不会 我会 的 。 慧 被 柯比 的 语调 吓 得 有些 心惊 。 那天 去 湖滨 的 人 不 多 , 很 幽静 的 一 汪 湖水 , 柯比 一会儿 辅导 慧 学 蝶泳 , 一会儿 又 托 着 安伦 学 仰泳 , 忙 得 不亦乐乎 。 安伦 穿 了 一 件 背心 镂空 了 的 游泳衣 , 她 仰 身 躺 在 水面 时 , 一 双 信任 的 大 眼 望 着 柯比 , 让 柯比 有些 心猿意马 。 安伦 胳膊 流畅 明快 的 轮廓 , 轻柔 光洁 的 腰肢 , 洁白 匀称 的 大腿 , 一切 女性 特征 的 东西 , 都 让 柯比 在 昏乎乎 中 逐渐 忘 了 游戏 规则 。 " 安伦 , 你 在 水 里 像 一 条 鱼 , 美人鱼 。 " 柯比 说 。 安伦 说 : " 我 是 一 只 鸟儿 , 不 是 鱼 。 " 柯比 说 : " 那 就是 一 只 水 鸟儿 , 水中 和 天空 , 那 为 你 所 拥有 。 " 一 排 小小的 浪子 荡 过 , 安伦 一 慌 , 动作 有些 走样 , 翻身 就 往 水 里 沉 。 柯比 忙 探 身 过去 抱 住 了 她 。 然而 , 在 安伦 头 露出 水面 时 , 柯比 仍 不 撒手 。 " 噢 , 柯比 ! " 安伦 有些 慌 。 " 安伦 , 这样 不好 吗 ? " 柯比 双眼 直视 着 娇羞 的 安伦 。 " 慧 会 看见 的 。 " " 是 她 叫 我 当 你 的 教练 的 。 " " 不 , 柯比 , 这 很 危险 。 你 出格 了 , 知道 吗 , 快 放开 我 。 " 柯比 轻轻 放开 安伦 , 但 语调 有些 冷 : " 你 要 当心 犯规 , 当初 就 不 该 来 玩 。 " 柯 比和 慧 坐 在 沙滩 上 喝 汽水 时 , 慧 指 着 还 在 水 里 不知 疲倦 地 练习 的 安伦 说 : " 看 着 她 我 羡慕 死 了 , 就 像 看到 结婚 前 的 我 。 自信 骄傲 , 无忧无虑 , 自由自在 拥有 世界 上 最 可贵 的 财富 , 漂亮 和 青春 。 " 柯比 不置可否 地 哼哼 两 声 。 慧 继续 说 : " 当然 啦 , 我 结婚 前 也 没有 现在 的 安伦 漂亮 。 安伦 天生 是 个 搞 舞蹈 的 料子 , 可惜 了 这 绝妙 的 身材 。 哎 , 柯比 , 跟 你 说话 呢 , 别 走神 儿 。 你 刚才 抱 住 她 时 是 种 什么样 的 感觉 ? 能 告诉 我 吗 ? " 柯比 嘲弄 地 问 : " 你 想 听 ? " 慧 真诚 地 说 : " 想 听 。 " 柯比 淡淡 地 说 : " 温柔 似 水 。 " 慧 问 : " 完 啦 ? " 柯比 肯定 地 : " 完 啦 。 " 慧 说 : " 等于 没 感觉 。 " 柯比 说 : " 要 是 我 说 她 很 性感 你 就 满意 了 ? 慧 , 别 玩 得 太 过分 。 " 这时 安伦 上岸 来 , 娉娉 袅袅 地 向 他们 走 来 : " 嗨 , 你们 怎么 不 玩 了 ? 在 讲 什么 ? " 柯比 看 着 她 因 在 水 里 泡 久 了 而 越发 美 的 鼻子 、 嘴唇 , 很 有些 按捺不住 。 妈 的 , 这样 美 的 小组 , 居然 还 和 慧 合伙 起来 坑 我 , 安伦 你 是 美人鱼 还是 美女 蛇 ? 但 柯比 还是 忍住 了 。 " Sorry , 小姐 , 我 老两口 正在 谈论 我们 的 未来 , 就是 谁 给 谁 送葬 的 问题 , 以及 送葬 归来 的 人 是 改嫁 或者 是 另 娶 。 你们 玩 吧 , 我 要 冲澡 去 了 。 " 安伦 躺 在 慧 身边 时 , 慧 感到 她 四 射 的 光芒 势不可当 。 慧 禁不住 啧啧 连声 : " 安伦 , 你 是 吃 什么 长大 的 ? " 安伦 戴 上 防 晒 镜 , 嘻嘻 笑 着 说 : " 闲 时 吃 稀 , 忙 时 吃 干 , 不 忙 不 闲 , 半 干 半 稀 。 " " 这 口气 听 起来 像 是 柯比 这 神经病 的 。 " " 是 呵 是 呵 , 跟 柯比 在 一起 , 总是 觉得 快乐 。 " " 我 看 柯比 快 把 你 同化 过去 了 。 " " 别 担心 , 我们 是 在 游戏 。 " " 刚才 他 抱 住 你 , 你 感觉 如何 ? " " 温柔 。 " 安伦 显得 有些 不 自然 。 " 哎呀 , 这 同 柯比 的 感觉 一样 , 你们 相爱 了 。 " " 不 ... ... 慧 , 你 别 当真 , 我 真的 有 一 种 温柔 感 , 柯比 是 一个 会 体贴 女人 的 好 男人 。 " " 你 有些 喜欢 上 他 了 , 安伦 ? " " 慧 , 咱们 早就 说 好 了 的 , 我 是 来 帮 你 的 , 帮 你 了解 柯比 , 试探 柯比 。 慧 , 要 是 你 有 某种 担忧 , 这 游戏 就 别 再 玩 下去 了 , 很 危险 的 。 " " 喂 , 你们 两 位 恳谈 好 了 吗 ? " 柯比 天 降 一般 立 在 她们 身后 , 谁 也 不知 他 什么 时候 来 的 。 两 个 姑娘 都 有些 慌乱 , 但 看到 柯比 满不在乎 的 表情 , 她们 料定 柯比 没有 听到 刚才 的 谈话 内容 , 复 又 镇定 下来 。 这时 柯比 将 手 伸 给 安伦 , 示意 拉 她 起来 。 安伦 将 头 往 右 一 偏 : " 先 拉 慧 。 " 但 柯比 不理 , 仍 固执 地 将 手 拉住 安伦 的 手 , 一 把 将 她 拉 了 起来 , 另 一 只 手 还有 一个 半 遮 半 掩 的 拥抱 的 动作 。 慧 躺 在 沙滩 上 , 不无 心酸 地 说 : " 柯比 , 什么 时候 学会 献殷勤 了 ? " 柯比 不理 慧 的话 , 仍 亲昵 地 对 安伦 讲 : " 要 是 能 给 你 涂 些 防 晒 油 就 好 了 , 这么 美妙 的 肌肤 可 经不住 今天 的 太阳 。 晒 脱皮 就 不 好看 了 。 " 安伦 说 : " 快 去 拉拉 慧 。 " 慧 说 , " 柯比 要 当 骑士 呢 , 不要 老婆 了 。 " 柯比 仍 对着 安伦 讲 : " 快 去 澡堂 冲 一 冲 吧 , 现在 人 不 多 , 当心 , 门口 那儿 有 一 摊 水 。 " 慧 说 : " 柯比 , 去 把 我 的 袜子 洗 一下 , 刚才 弄 脏 了 。 " 安伦 说 : " 柯比 , 慧 跟 你 讲话 呢 ? " 柯比 回过 头 , 木然 望 着 慧 , " 你 说 什么 ? 你 还 没有 玩 够 吗 ? 快 起来 。 " 慧 说 得 凄凄艾艾 : " 我 早 不 想 玩 了 。 " 安伦 说 : " 我 也 不 想 玩 了 。 " 柯比 突然 变 得 有些 神经质 : " 可是 我 还 想 陪 你们 玩 下去 。 那边 还有 一个 游乐场 , 我们 坐 碰碰船 去 , 我 来 带 安伦 , 同 慧 碰 。 安伦 你 同意 吗 ? " 慧 说 : " 我 想 回家 了 。 " 安伦 却 说 : " 再 玩 一 回 碰碰船 吧 , 我 想 再 玩 最后 一 次 。 " 慧 开始 明白 自己 在 喝 一 杯 自 兑 的 苦酒 。 她 设计 的 周密 计划 , 这个 计划 却 反过来 套 住 了 她 自己 。 原来 她 把握 不 了 柯比 的 感情 尺度 , 想 请安 论 来 帮忙 测试 一下 , 不 想 越 测 越 糟 。 她 不无 担心 地 发现 了 安伦 和 柯比 的 暧昧 。 但 这 就是 堕落 吗 ? 她 突然 停下 了 脚步 , 因为 她 看到 雷 桑浩 正 向 她 走 来 , 他 会 打 她 吗 ? 她 下意识 地 缩 住 身子 , 可是 他 却 拥 住 她 的 肩 , 抱歉 地 说 : " 对不起 , 我 太 粗暴 了 , 我 不 应该 " 天 暗 下去 了 , 月亮 也 出来 了 , 霞映 的 红 药丸 全 在 水中 溶解 了 , 但是 她 终于 学会 了 游泳 , 而且 游 得 跟 她 当初 想象 的 一样 好 , 这 是 她 这 段 日子 来头 一 次 不必 吃药 就 能 把 事情 办 好 , 使得 她 重 拾 回 一些 信心 。 她 不 知道 自己 是不是 真 上瘾 了 , 还是 仅 是 心理 上 的 依赖 : 她 把头 埋 进 清澈 的 水 里 , 不禁 暗中 祈祷 , 但愿 她 能 如 雷 桑浩 所 说 的 , 不再 需要 红 药丸 , 永远 雷 桑浩 叫 她 上来 休息 时 , 自己 走 上 了 跳板 , 在 上面 来回 试 了 几 次 后 , 摆 出 了 个 预备 姿势 , 她 屏息 敛 气 , 月光 下 , 他 身上 有 种 有别于 白天 的 光芒 , 内 敛 而 不 沉静 , 这 就是 新闻记者 笔下 描述 的 那个 花花 太 少 ? 不 ! 不 是 的 ! 她 不禁 从 心底 替 他 辩解 。 在 这 一 天 里 , 她 对 他 的 隐藏 在 华丽 外表 下 的 严肃 与 认真 有 了 另 一番 的 认识 。 " 游 啦 ! " 一 声 . 他 跳 进 了 水中 , 矫捷 地 游 着 , 粼粼 的 光 痕 中 , 他 游 碎 了 月色 。 揉 皱 了 水波 , 似乎 要 这么 游 着 , 游 到 他 那 谁 也 不 知道 的 王国 。 霞映 被 他 强烈 地 吸引 了 , 她 也 跳 下 了 水 , 潜 到 他 的 旁边 和 他 并肩 向前 游 , 她 真 希望 就 像 比目鱼 般 , 永远 地 和 他 一同 游 到 天涯海角 。 他 的 手 触 碰到 她 时 , 她 的 心 狂 跳 了 起来 。 她 红 起 脸 , 映 着 月光 的 脸 又 纯真 又 快乐 。 霞映 没 想到 他 会 吻 她 , 但 这 月光 实在 太 迷人 了 , 那 罗曼蒂克 的 波光 月 影 把 人心 整个 都 蛊惑 了 , 他 的 手 轻轻 抚摩 着 她 的 脸庞 , 叹息 了 一 声 , 然后 绕 在 她 腰 上 , 她 全身 为 之 颤栗 。 她 真 希望 这 就是 她 的 第一 次 。 而 月光 给 她 的 , 也 正是 这种 感觉 。 他 的 动作 很 慢 、 很 温柔 , 但 却 撩 起 了 她 全部 的 激情 , 她 不禁 快乐 地 叫 出来 , 然后 她 哭 了 。 " 不要 哭 ! " 他 的 手指 柔和 地 摩挲 着 她 的 脸 , 像 一根根 温暖 的 琴弦 抚慰 她 的 心 , 然后 他 温存 地 抱 起 了 她 , 她 睁 开 迷离 的 泪眼 , 朦胧 中 , 听见 了 她 一直 想 听 的 那 三 个 字 。 我 爱 你 ! 她 的 内心 也 跟着 颤动 不已 。 晶莹 的 泪 还 凝 在 颊 边 时 , 霞映 却 已经 累 得 睡着 了 , 在 梦 中 , 她 还 微微 抽泣 , 可是 当 她 完全 睡着 时 , 她 的 身体 整个 放松 了 , 颊 上 还 现出 了 笑容 , 在 那 小小的 笑涡 里 , 盛装 的 是 曾经 因 不幸 而 中断 的 青春 欢笑 。 但 不要紧 , 似乎 一切 的 不幸 都 在 月光 下 的 爱 梦 而 远离 了 , 幸福 又 回来 了 。 雷 桑浩 注视 着 她 可爱 的 睡 脸 , 英俊 的 面容 上 出现 了 感动 的 表情 。 他 不 瞬 地 凝视 她 , 惟恐 她 像 一阵 轻 烟 突然 自 他 眼前 溜走 了 。 爱 ! 这 是 他 有生以来 第一 次 有 这种 感觉 。 但 这 是 为了 什么 呢 ? 他 有些 迷惑 地 想 , 从 认识 到 现在 只不过 一 天 , 他 为什么 会 爱上 这个 才 刚 出道 的 小 女孩 。 她 不但 没有 像 别的 女人 那样 使 出 浑身 解数 去 引诱 他 , 相反 地 , 她 是 个性 脆弱 , 还有 一个 他 最 恨 的 毛病 吃药 , 那 是 他 永远 也 不能 原谅 的 坏 习惯 。 可是 , 他 不但 原谅 了 她 , 还 接纳 了 她 , 一切 都 是 那么 自然 , 这 又 是 为了 什么 ? 爱 这个 也 同时 使 他 感到 害怕 。 它 除了 象征 快乐 , 却 还有 另 一个 极端 的 意义 。 他 但愿 时光 能 倒退 , 把 今天 这个 日子 自 地球 上 抹煞 , 再 重 来 一 次 , 他 一定 不会 ... ... 可是 , 来不及 了 。 他 在 奇异 的 命运 中 , 成为 爱 的 俘虏 。 冥冥 中 的 安排 , 他 注定 是 要 背上 这个 十字架 的 。 霞映 ! 他 激动 得 叫 出 了 声 ! 我会 好好 保护 你 ... ... 她 从 睡梦 中 醒来 , 迷迷糊糊 地 张 开眼 : " 你 叫 我 ! 我 睡着 了 吗 ? " 她 那 酡 红 的 小 脸 , 迷糊 的 神态 真是 可爱 极了 , 他 心中 好 一阵 感动 。 但 当地 发现 自己 躺 在 他 那 张 玫瑰 红 缎子 的 床罩 上 时 , 她 跳 了 起来 。 " 我 在 哪里 ? " 她 惊奇 地 问 , 然后 她 又 察觉 白 己 的 赤裸 , 忙忙 又 躲 进 了 床罩 里 , 久久 都 不 敢 伸出 头 来 。 " 你 睡着 了 , 所以 我 把 你 抱 上来 。 " 他 简单 地 说明 。 但 当 他 去 掀开 床罩 时 , 他 发现 她 那 差 怯 的 红晕 仍 布满 双 颊 , 他 俯身 过去 , 碰到 了 她 脸上 缓缓 下滑 的 泪珠 。 " 你 哭 了 , 为什么 ? " 他 如同 方才 那样 去 摩挲 她 的 脸 , 但 这次 泪 却 不停 。 " 告诉 我 , 为什么 ? " 他 使劲 地 把 她 的 身子 扳 过来 。 在 他 怀中 , 她 抖 怯 得 像 一 只 受惊 的 小 兔子 。 " 我 不 知道 ! " 她 抽噎 着 说 。 " 你 难过 ? " 他 小心翼翼 地 问 。 男性 的 本能 、 令 他 怜 她 、 惜 她 。 " 不 ! " " 那 你 快乐 吗 ? " " 不 ! " " 这 是 你 的 第一 次 ? " 他 更 小心 了 。 霞映 又 把头 缩回 被单 中 。 这 句 话 是 她 无法 回答 的 。 " 你 是 第一 次 , 对 不 对 ! " 他 重新 掀开 了 被单 , 玫瑰 红 的 反光 里 , 他 的 表情 很 严肃 。 她 想 摇头 , 但 好像 是 有 个 什么 不 知道 的 东西 在 强迫 自己 的 意志 似的 , 她 竟 点 了 头 。 她 点头 的 同时 , 他 已经 抱 起 了 她 轻轻地 摇 着 。 " 对不起 。 我 不 知道 , 我 应该 知道 的 。 " 听到 他 道歉 。 霞映 从 脊骨 的 地方 整个 凉 了 起来 。 难道 这次 又 跟上 回 一样 ? 她 不 敢 相信 地 咬 紧 了 唇 , 但 几乎 是 立刻 , 她 又 下 定 了 决心 。 不 ! 这次 不 一样 , 不管 他 怎么 待 她 ! 这次 她 都 是 自愿 的 , 而且 从今以后 , 再也 没 人 可以 强迫 她 。 就 在 这 一瞬间 , 她 不但 长大 了 而且 成熟 了 。 通过 雷 桑浩 , 她 由 青 涩 的 岁月 找到 未来 的 道路 , 不管 是 崎岖 是 艰辛 , 漫长 的 人生 之 路 的 大门 打开 了 在 欢迎 着 她 。 霞映 紧 揪 成 一 团 的 心 松开 了 , 她 也 同时 睁 开 了 眼睛 , 但 出乎意料 的 , 雷 桑浩 凝视 她 的 眼神 中 竟 充满 了 柔情 。 " 霞映 , 你 是 个 好 女孩子 , 是 我 认识 过 的 , 最好 的 女孩子 , 你 愿意 跟 我 在 一起 吗 ? " 听见 他 赤裸裸 的 表白 , 她 简直 以为 自己 是 听 错 了 。 他 在 说 什么 ? 在 要求 她 吗 ? 可是 他 刚刚 不 是 已经 得到 了 吗 ? " 别 拿 那种 怀疑 的 眼光 看 我 , 霞映 , 我 知道 这 很 难 , 可是 你 一定 要 相信 我 , 让 我 照顾 你 。 " 新 的 眼泪 从 她 的 眼眶 中 又 流 了 出来 , 这 一 次 她 不再 怀疑 , 但 她 只是 呆呆 地 , 微 张 着 口 , 因为 , 幸福 来得 太 容易 了 。 对 一个 饱经 苦难 的 少女 而言 , 这种 的 幸福 教 她 怎 敢 轻易 相信 ? " 我 晓得 你 一定 很 诧异 , 其实 就 连 我 自己 也 不 知道 为什么 , 可是 , 霞映 , 给 我 一点 时间 , 即使 找 不 出 爱 的 原因 和 奥妙 , 我 相信 我们 也 可以 彼此 了解 。 " 面对 他 的 柔情 , 霞映 又 下意识 地 缩缩 身子 , 她 不 知道 自己 该 不 该 相信 他 ? 月光 池 畔 的 激情 已经 过去 了 , 她 的 本能 提醒 她 , 如果 聪明 的话 . 现在 就 应该 离去 , 永远 保存 这 一 份 美丽 的 , 不 是 每个 少女 都 能 有的 回忆 。 雷 桑浩 没有 拦 她 , 他 只是 失望 地 看 着 她 从 他 怀里 挣开 , 离开 他 的 手臂 , 走 出 他 的 视线 ... ... 他 的 眼神 中 充满 了 祈求 , 但是 他 有 着 男人 最 不 轻易 撼动 的 尊严 , 他 紧 抿 着 唇 看 她 走 ... ... 霞映 穿 着 来 时 的 衣服 和 鞋子 , 茫然 地 走 出 房间 , 走 下 楼梯 、 经过 长廊 , 宫灯 下 , 那些 名贵 的 古董 还是 那么 美 , 那么 柔和 , 一 片 粉红色 的 水晶 发出 美丽 的 光芒 。 是 的 , 激情 过去 了 , 过去 了 ... ... 她 茫然 地 走 , 茫然 地 想 , 雷 桑浩 曾 问 过 她 , 这 是不是 她 的 第一 次 ? 她 点头 了 。 也许 , 她 并 没有 说谎 , 这样 的 激动 与 柔情 的确 是 她 生命 中 的 第一 次 , 未来 无数 次 的 开头 。 绝望 的 心情 贯穿 了 她 , 但是 从 心胸 中 油然 升 出 的 , 是 新 的 、 女性 的 自觉 。 她 成人 了 , 不但 有 权利 决定 自己 的 行动 , 还 可以 指挥 心灵 、 身体 和 未来 。 从此 便是 完全 不 一样 的 人生 。 头 一 次 她 发现 她 拥有 的 是 这么 丰富 的 东西 , 她 不禁 有喜 极 而 泣 的 情怀 。 有 了 这种 的 心灵 、 身体 , 不 等于 可以 拿 捏 整个 世界 吗 ? 霞映 紧紧 地 握住 拳头 , 在 顿悟 中 , 眼泪 一滴滴 流下 , 但 展现 在 她 脸上 的 , 却 是 强烈 的 狂喜 。 她 找到 了 , 找到 了 自己 。 十字口 来 了 个 交通警 范 晋川 中山路 南段 有 个 不大不小 的 十字口 , 十字口 南角 有 个 朝花 百货商店 , 商店 里 有 七 个 营业员 。 为了 推销 积压 滞销 货物 , 商店 主任 决定 在 人行道 上 设 一个 售货摊 , 安排 三 个 营业员 卖 货 。 至于 这个 小 售货摊 的 负责人 嘛 , 他 几乎 毫不犹豫 地 选中 了 丽丽 。 因为 丽丽 聪明 , 能言善辩 , 还有 一点 就是 因为 她 ... ... 长 得 漂亮 。 漂亮 姑娘 总是 能 吸引 住 一些 想入非非 的 小伙子 , 将 大大 提高 货物 的 销售量 。 当然 了 , 关于 漂亮 姑娘 是否 有助于 推销 工作 的 问题 有待 于 心理学 家 进一步 探讨 , 可 不管 怎么 说 , 丽丽 是 个 漂亮 姑娘 这 一点 , 可是 千真万确 。 据说 有 个 小伙子 为了 表示 对 她 的 忠心耿耿 , 曾 冒 着 零下 五 度 的 严寒 在 她家 的 窗子 外面 站 了 整整 一个 通宵 。 这 件 事 是 真是 假 没 人 考证 , 不过 丽丽 曾 发表 过 宣言 , 至今 为止 , 还 没有 遇见 一个 吸引 住 她 的 男性 公民 。 这天 , 一 辆 大 卡车 开 到 十字口 停 住 , 跳 下 几 个 穿 蓝 制服 的 小伙子 , 卸下 一个 淡 黄色 的 岗台 , 摆 到 十字路口 中心 。 然后 , 提 着 油漆 桶 , 在 四 个 路口 涂 上 白 线 。 朝 花 商店 售货摊 后面 的 姑娘 瞪 大 了 眼睛 。 小胖 把 手里 的 衬衣 装 进 塑料袋 后 , 递给 对面 的 顾客 , 然后 伸长 脖子 看 了 看 , 说 : " 瞧 他们 瞎 忙 什么 。 " 丽丽 拖 长 了 声音 : " 整顿 交通 秩序 呗 。 " 随后 姑娘 们 就 对 这 几 个人 失去 了 兴趣 。 一个 星期 过去 了 , 岗台 摆 在 十字路口 中间 无 人 理睬 , 偶然 有 几 个 孩子 爬 上去 , 端 着 喷 火 冲锋枪 , 向 来往 的 车辆 扫射 。 第八 天 , 朝 花 商店 的 姑娘 刚 打开 店 门 , 就 看见 十字口 岗台 上 站 了 个 穿 白 制服 , 戴 大 沿 帽 的 警察 。 高高的 个子 , 白净 脸盘 , 风纪扣 紧紧 包 住 脖子 , 腰 间 扎 着 个 油光 发亮 的 皮带 。 小胖 叫 了 起来 : " 瞧 , 这 家伙 。 " 梳 马尾 辫子 的 姑娘 咂巴 了 一下 嘴唇 , 说 : " 标准 的 仪仗 队员 。 " 丽丽 朝 门外 瞥 了 一眼 : " 小白脸 。 " 她 又 补充 了 一 句 : " 木偶 。 " 她 把 胳膊 伸 平 , 做 了 个 夸张 的 指挥 动作 。 几 个 姑娘 嘻嘻哈哈 地 笑 成 一 团 。 从此 , " 小白脸 " 就 成 了 这个 年青 警察 的 绰号 。 半 个 小时 后 , 遮阳 蓬 帐 支 起来 了 。 折叠床 上 放 着 五颜六色 的 衣服 , 各种 尺码 的 皮鞋 , 钢精锅 , 玩具 。 丽丽 打开 了 收录机 , " 军队 进行曲 " 在 空气 中 震荡 。 小白脸 警察 迈 着 步子 走 了 过来 , 皮鞋 发出 了 的 响声 。 " 你们 怎么 把 摊子 摆 到 外面 来 了 。 " 丽丽 抬 起头 , 迎 着 他 的 目光 , 挑战 地 问 : " 为什么 不 可以 摆 在 外面 ? " " 规定 。 " " 什么 规定 , 我们 怎么 不 知道 。 " 他 脸红 了 , 先是 面孔 , 后 是 耳朵 , 脖子 。 " 交通 规则 你们 懂 不 懂 ? " 他 说 。 简直 是 含羞草 , 丽丽 想 。 在 她 的 印象 中 , 警察 都 是 些 黑脸 大汉 。 他 刚刚 相反 , 没 一点点 男子汉 的 气魄 。 丽丽 最 瞧不起 带 女人 气 的 男人 了 。 她 嘲笑 道 , " 没 学 过 。 " 晚上 , 开始 结账 。 有人 敲门 。 " 下班 了 。 " 丽丽 嚷 道 。 门外 的 人 没有 离开 。 停 了 几 分钟 , 又 响起 了 小心翼翼 的 敲门声 。 " 讨厌 ! " 她 拉开 门 , 愣住 了 。 小白脸 警察 站 在 门口 。 " 是 你 呀 ! " 丽丽 拖 长 了 声音 , " 请 吧 。 " 商店 内 的 姑娘 都 停止 工作 , 注视 着 他 。 他 脸上 泛起 红晕 , 有些 狼狈 。 丽丽 说 , " 你 想来 点 什么 ? " 哄堂大笑 。 他 脸红 得 象 熟透 了 的 西红柿 。 他 从 口袋 里 掏 出 个 小 红 本子 , 说 : " 拿 去 吧 。 " " 什么 ? " " 交通 规则 。 " 他 说 , 然后 翻开 : " 你 看 , 第二十 条 规定 , 有 证 商贩 , 必须 按 指定 地点 摆设 。 流动 售货 车 , 废品 收购 车 , 不准 在 繁华 街道 和 交叉 路口 收 售 ... ... 。 " " 老天爷 , " 丽丽 叹 了 一口气 , " 你 来 就是 为 这个 ? 算 白 来 了 。 要 找 , 得 找 主任 。 " 他 记下 了 主任 的 地址 , 走 了 。 没 一点 魄力 。 这 是 丽丽 给 这个 小白脸 警察 做 的 结论 。 第二 天 , 朝 花 商店 主任 下 命令 放弃 了 人行道 上 的 阵地 。 这 天 丽丽 站 在 柜台 后面 , 听见 隔壁 传来 一阵 喧嚷 和 桌椅板凳 的 撞击 声 。 她 跑 出 商店 , 看见 人行道 上 聚集 了 一 大 堆 行人 , 立刻 什么 都 明白 了 。 在 她们 商店 左侧 住 了 一 户 人家 , 男 的 姓 王 , 是 火车 司炉 。 女 的 姓 李 , 在 食堂 当 服务员 。 他们 结婚 还 不到 一 年 , 但 几乎 每个 星期 都 要 大 打 一 场 。 为 买 菜 多 花 了 钱 , 为 地 没 扫 干净 等等 ... ... 对 此 , 丽丽 她们 已经 习以为常 了 。 王 司炉 大 吼 一 声 , 从 台阶 上 跳 下来 , 挥舞 着 面棍 向 女 的 扑 去 。 人群 中 一阵 骚动 。 小白脸 警察 突然 从 人群 中 挤 了 出来 , 伸手 挡住 了 王 司炉 : " 放下 ! " 他 说 。 声音 不 高 , 但 很 严厉 。 王 司炉 急 了 , 骂 道 : " 你 他妈的 少 管闲事 。 " 妻子 一头 扎 到 他 怀里 , " 我 不 活 了 。 我 跟 你 拼 了 。 " 王 司炉 牙齿 咬 的 崩崩 直 响 , 不顾一切 地 举起 了 面棍 就 打 。 小白脸 警察 把 女 的 猛 向 旁边 一 推 , 面棍 落 下来 打 到 他 额头 上 , 血 唰 的 一下 流 了 出来 。 人群 中 响起 了 惊叫 ... ... 第二 天 小白脸 警察 出现 在 十字口 的 时候 , 左 眼眉 上方 贴 了 块 纱布 。 丽丽 伏 在 人行道 的 栏杆 上 : " 喂 , 你 真 蠢 , 白 挨 了 一下 。 " " 为什么 ? " 他 莫名其妙 。 丽丽 努努嘴 : " 你 瞧 。 " 街道 对面 , 王 司炉 左手 提 着 菜篮 , 右手 挽 着 他 妻子 , 边 说 边 笑 地 向前 走 去 。 小白脸 乐 了 , 露出 白白 的 牙齿 : " 这 不 很 好 嘛 。 " " 应该 给 他 点 厉害 瞧瞧 。 把 他 抓走 。 " 他 摇摇 头 , " 没有 必要 。 " 丽丽 撇 了 撇嘴 : " 过 两 天 , 他们 又 打架 , 你 再 去 劝 ? " " 当然 。 " 他 毫不犹豫 。 丽丽 叹 了 口 气 : " 根本 没 人 承 你 情 。 " " 干 嘛 要 承 我 情 ? " " 你 天真 的 可以 。 不 适合 当 警察 。 " 他 想 了 想 , 说 : " 就是 , 中队长 也 说 了 , 我 不 适合 当 警察 。 " 丽丽 哭笑不得 。 真 窝囊 。 然而 , 就是 这个 窝囊 警察 , 有 一 天 却 整 得 她 下不了台 。 那天 商店 盘点 。 停止 营业 。 大平 来 了 , 骑 了 辆 日本 " 铃木 " 轻便 摩托 。 他 是 丽丽 最 热烈 的 追求 者 , 据说 站 在 窗子 外面 整整 一 夜 的 小伙子 就 指 的 是 他 。 不过 , 丽丽 对 他 实在 不 感兴趣 。 他 推开 商店 门 , 走近 柜台 。 " 你 来 干什么 ? " 丽丽 瞪 了 他 一眼 。 他 陪 着 笑脸 : " 我 把 照相机 带来 了 。 " 说 着 从 提包 里 取出 来 。 丽丽 乐 了 , 扭头 冲着 姑娘 们 喊 道 : " 喂 , 来 了 个 摄影师 。 免费 , 一 人 一 张 , 不 照 白 不 照 。 " 姑娘 们 一窝蜂 涌 到 门外 。 集体 合影 之后 , 她们 又 决定 , 每人 骑 在 " 铃木 " 上 照 一 张 。 轮 到 丽丽 了 。 她 用 手 拍 了 拍 摩托 坐垫 说 : " 喂 , 来 张 带 速度 的 , 怎么样 ? " " 你 会 开 ? " 大平 问 她 。 丽丽 恼 了 , 抿 住 嘴唇 跨 了 上去 。 劈劈啪啪 一阵 响声 , 摩托 发动 了 。 大平 脸色 有些 苍白 : " 这个 ... ... " " 什么 这个 那个 的 , " 丽丽 把 头发 向 后 一 甩 : " 让开 ! " 摩托 " 呼 " 地 窜 了 出去 , 下 了 人行道 。 丽丽 有 个 同学 在 体工队 打 篮球 , 也 有 一 辆 " 铃木 " , 她 一 年 前 就 学会 了 , 就是 没有 执照 。 风 从 耳边 呼呼 吹 过 , 她 准备 绕 个 圈 , 驰 上 环城路 。 " 加油 ! " 姑娘 们 在 人行道 上 向 她 欢呼 。 岗台 上 , 小白脸 警察 向 她 打 了 个 手势 , 命令 她 停 住 。 她 减速 , 刹车 , 用 脚 支 地 , 握住 车头 , 得意 地 笑 了 笑 : " 干什么 ? " 他 板 着 面孔 , 伸出 手 : " 执照 。 " " 没有 。 " 她 把 头发 向 后 撩 了 撩 。 " 那 你 怎么 能 骑 ? " " 放心 吧 。 " 丽丽 说 : " 我 能 从 这里 骑 到 巴黎 。 " 他 摇摇 头 : " 这 不行 。 违反 交通 规则 。 " 丽丽 脸上 的 笑容 凝结 住 了 : " 你 说 怎么办 吧 。 " " 按 规定 。 " 他 说 , " 扣 车 。 到 中队 处理 。 " 丽丽 差点 跳 起来 : " 我 是 在 照相 。 " " 那 更 不 应该 。 " 他 说 。 " 要 是 我 不 高兴 到 中队 去 呢 ? " 丽丽 抬 起头 , 傲然 地 问道 。 " 你 必须 去 。 " 他 严厉 地 说 。 丽丽 吓 了 一 跳 , 她 还 没 见 他 这么 严厉 过 。 一 场 欢欢乐乐 的 照相 活动 就 这样 被 他 冲散 了 , 回到 家里 , 丽丽 气 得 大 哭 了 一 场 。 还 从来 没有 人 这么 粗暴 地 对待 过 她 。 什么 东西 , 她 想 , 就 会 在 姑娘 跟前 耍威风 。 她 发誓 , 再也 不 跟 这个 小白脸 警察 说话 了 。 几 天 以后 , 透过 窗子 玻璃 , 丽丽 看见 小白脸 警察 朝 商店 走 来 。 " 都 别 理 他 ! " 两 个 人 的 感情 平静 下来 之后 , 陈 文清 才 又 猛然 记 起 还 没有 把 此 来 的 目的 告诉 珠珠 。 见 了 珠珠 的 面 , 便 忘乎所以 , 历来 如此 。 于是 忙 说 : " 对了 , 你 猜 我 怎么 会 这么 快 又 来 ? " 珠珠 说 : " 谁 知道 你 。 " 说 完 , 忽然 有所 触动 , 连忙 就 问 : " 是不是 宣布 了 ? " " 对 , 你 真 聪明 。 " " 怎么 说 的 ? " 陈 文清 犹犹豫豫 地 说 : " 你 猜 ! " 珠珠 摇摇 头 说 : " 我 猜 不 出 , 你 快 说 吧 。 " 陈 文清 说 : " 我们 猜 来 猜 去 , 都 没有 猜 着 。 你 知道 吗 , 又 画 了 一个 圆 。 " " 什么 " 一个 圆 " ? " " 妈妈 把 我 生 下来 ... ... 我 开始 走路 , 走 呀 , 走 呀 , 走 了 许许多多 的 路 , 过 了 许许多多 的 桥 , 现在 终于 又 要 走 回去 , 走 到 妈妈 生 下 我 的 地方 去 回 我 的 家乡 。 " 珠珠 听 了 不 信 道 , " 回 家乡 , 你 想 得 太 美 了 吧 ? " 文清 笑笑 说 : " 这 可是 个 例外 。 领导 上 对 我 说 : ' 批判 从严 , 处理 呢 , 对 你 这样 的 人 , 我们 还是 慎重 研究 的 。 把 你 留 在 上层建筑 里 , 是 不 可能 的 了 。 只能 到 基础 去 。 但是 你 的 身体 确实 有 病 , 到 集体 单位 去 劳动 , 将来 病倒 了 , 反而 要 别人 照顾 你 , 所以 , 决定 让 你 回家 。 这样 , 至少 在 生活 上 会 方便 些 , 有 病 容易 得到 照应 。 待遇 呢 , 一样 , 给 选票 , 给 饭票 。 ' " 珠珠 听 了 , 高兴 地 说 : " 那 好 , 这 也 算 最 理想 的 了 。 你 看 , 组织 上 对 你 还是 有 情 的 。 " 陈 文清 沉思 着 点点头 说 : " 唔 , 道 是 无情 却 有 情 。 在 绝情 处 留 一 丝 情 , 就 如 云缝 里 的 太阳 门缝 里 的 风 , 更加 强烈 , 我 挺 受 感动 。 至少 , 靠 了 这 点 情 , 我们 生活 在 一起 的 计划 , 是 容易 实现 了 。 " 陈 文清 忽然 一 笑 , 心头 涌 上 了 甜 味儿 : " 怎么 说 呢 ? 当然 是 ' 妻 ' 罗 。 " 他 故意 用 这个 甜蜜 的 称呼 , 而且 是 第一 次 。 然后 接 下去 说 ; " 带 了 妻 回家 , 没有 人 能 说 什么 , 也 没有 理由 可以 阻挠 。 比 到 陌生 地方 去 , 省掉 许多 麻烦 , 房子 啦 , 床 啦 , 用具 啦 , 也 都 比较 容易 解决 。 " " 你 想 得 多 美 , 都 全福 了 ! ? " " 全 什么 ' 福 ' 啊 , 告诉 你 吧 , 我 心里 边 实在 怕 回乡 。 " " 为什么 ? " " 都 是 熟人 呀 , 光 同 我 一 姓 的 , 就是 一 大 族 人 , 伯伯 叔叔 , 娘娘 婶婶 , 兄兄弟弟 , 姐姐 妹妹 , 全 看重 我 , 同辈 中 就 出 了 我 一个 大学生 , 他们 一直 当 我 是 陈 家 的 千里驹 。 千里驹 呐 ! 嘿 , 我 如今 冠戴回乡 , 一 棒 全 把 他们 打成 了 假 伯乐 了 。 " 珠珠 默默 地 看 他 装腔作势 , 半晌 , 才 低声 辩解 说 : " 这 又 不 是 你 愿意 的 , 有 什么 办法 呢 , 只好 老 着 脸皮 了 。 " 陈 文清 哈哈 一 笑 道 : " 要 老 脸皮 倒 不难 , 可是 有 什么 用 , 老 的 嫩 的 一样 都 得 丢 ! " 珠珠 把 嘴 一 撇 , 也 学 着 他 的 口吻 嘲笑 说 : " 算了 算了 , 一 张 脸皮 , 就 那么 贵重 , 舍不得 丢掉 吗 ? " " 舍得 , " 陈 文清 爽脆 地 说 , " 不 值 什么 的 , 坐 在 大雄宝殿 里 的 如来佛 , 脸上 的 贴金 也 一 刮 就 丢 了 。 我 不 是 舍不得 。 不过 , 别的 东西 是 丢 在 家乡 好 , 房屋 , 家具 , 亲人 , 以及 自己 的 坟墓 ... ... 只有 这 张 脸皮 , 却 是 丢 在 外地 好 , 否则 , 也 没有 乌江 自刎 这 出 戏 了 。 " " 文清 ... ... " 珠珠 急 不过 了 , 不 让 他 再 说 下去 。 陈 文清 连忙 说 : " 不 说 了 , 不 说 了 。 反正 就是 一 张 脸 , 丢 在 哪儿 也 不 是 自己 作 得 了 主 的 , 何必 空想 。 别 说 脸皮 , 若 叫 丢 脑袋 , 也 得 丢 。 只好 蹲 在 河里 等 潮 来 , 横竖 是 船 到 桥下 自然 直 嘛 ! " 珠珠 苦笑 道 : " 哪儿 来 那么 多 泄气 的话 , 留 着 以后 写 到 文章 里 去 吧 , 别 浪费 在 我 这儿 。 " 说 罢 , 突然 转 过 话头 道 : " 喂 , 你 怎么 好意思 称呼 人家 做 ' 妻 ' 的 呢 ? 真 新鲜 , 凭 什么 呐 ? " 一 提起 这 话头 , 笑 就 漾 开 去 , 好 调皮 的 样子 。 陈 文清 知道 珠珠 故意 在 转弯 。 他 更 愿意 轻松 些 。 马上 笑 着 接口 说 : " 那 叫 我 怎么 说 呢 ? 要不是 妻 , 岂 非 名 不 正 , 言 不 顺 吗 ! " " 那 你 不 是 太 赖 了 吗 ! " 珠珠 轻轻地 笑 着 说 , 一面 含情脉脉 地 看 着 他 。 逗 得 文清 又 忘乎所以 , 直 往 上 凑 。 珠珠 便 闭 上 了 眼 , 接 他 的 吻 。 " 凭 什么 呢 , " 文 清 喃喃 地 说 , " 就 凭 这 。 " 停 了 片刻 , 珠珠 轻轻 叹息 一 声 说 : " 好 的 , 我 做 你 的 妻 ... ... " 她 说 得 很 低声 , 脸 却 闹 得 大红 了 。 连忙 扭 过去 , 用 双手 遮 了 脸庞 。 陈 文清 呆呆 地 看 着 她 , 一 动 也 不 敢 动 。 他 害怕 自己 。 珠珠 又 抬头 朝 他 一 笑 , 看 着 他 的 呆 样子 , 说 : " 你 怎么 倒 不 响 了 ? " " 我 怎么 ... ... 谁 说明 不 响 啦 。 " 珠珠 又 象 欣赏 又 象 嘲笑 地 说 : " 痴 模样 。 " 陈 文清 还是 不 动 。 一阵 热 的 涌 潮 终于 被 控制 住 了 。 陈 文清 才 宽心 地 笑 了 笑 说 : " 幸亏 痴 了 , 否则 就 糟 。 " 珠珠 明白 他 说 的 什么 , 白 了 他 一眼 , 又 象 生气 又 象 笑 , 轻轻 哼 了 一 声 , 不 愿 再说 下去 了 。 她 想起 眼下 的 现实 , 不觉 勾 起 另 一 种 心事 , 便 岔开 去 说道 : " 想 是 想 得 美 。 我 总 担心 , 你 带 了 我 这样 一个 人 回去 , 你 继母 ... ... " " 别 瞎 想 , 我 继母 不会 说 什么 的 。 " " 文清 , 我 不 是 这个 意思 。 继母 说 什么 我 都 不会 放在 心上 。 我 是 说 , 我 很 难 尽 到 做 一个 妻子 和 媳妇 的 责任 , 倒是 你们 的 累赘 ! " " 珠珠 , " 文清 不 高兴 了 , 郑重 地 阻止 说 , " 别 说 了 , 我 声明 过 几 遍 了 , 千万 别 再 那样 去 想 。 " " 会 想 的 。 " 珠珠 叹息 说 , " 怎么 会 不 想 呢 ? 不过 想 也 没有 办法 。 除了 我 这 颗 心 向着 你们 , 爱 着 你们 , 别的 就 难 ... ... " " 哦 , 别 说 了 好不好 ! " 陈 文清 立刻 又 摆 出 他 的 一 套 来 , " 不要 想 得 太 细 太 具体 , 要 豪迈 一点 , 英雄 一点 , 原则 一点 , 要 向 大 处 想 , 高处 想 , 远处 想 , 胸襟 才 豁达 开朗 。 比如 这 眼前 的 困难 , 我们 只要 想到 共产主义 的 光明 前途 , 就 乐观 了 。 想到 共产主义 社会 , 也 不能 想 得 太 细 , 只要 相信 那 几 条 原则 就 行 。 太 细 了 不行 , 那 是 以后 的 事 。 你 能 不能 尽 到 责任 , 也 是 以后 的 事 , 现在 只 要 原则 就 够 了 。 原则 是 什么 , 刚才 你 说 得 好 极了 , 就是 你 爱 我们 。 至于 能 做 什么 , 是 另 一 回 事 。 按 共产主义 原则 解决 , 各尽所能 就是 了 , 谁 要 你 挟 泰山 超 北海 呢 , 我 可 舍不得 ! " 珠珠 看 他 又 拿出 那 股 劲道 来 了 , 便 不再 说 下去 。 她 知道 这 表象 里面 , 包 着 文清 真切 的 感情 。 " 你 不用 担心 。 " 文清 抑止 住 夸张 的 口吻 , 诚实 而 明快 地 说 , " 我 的 家乡 是 很 漂亮 的 。 人 好 , 风景 也好 。 " 物华天宝 , 人杰地灵 " , 一样 不 亏 , 从来 就是 鱼米之乡 嘛 ! 我家 门前 有 条 河 , 是 个 聚 鱼 的 鱼 箱 , 客人 来 了 , 男 主人 就 架 网 , 女主人 就 烧 红 了 锅子 等 鱼 来 煎 , 决不 落空 。 我 小时候 就 喜欢 捉 鱼 , 有 鱼 捉 就 不 要命 。 这次 你 去 了 , 我 就 架 网 去 捉 , 你 烧 红 了 锅 等 着 , 包 你 吃 新鲜 的 。 " 珠珠 被 引得 高兴 了 , 笑 道 : " 别 吹 大 牛 了 , 当心 被 鱼 捉 了 去 ! " " 都 是 真话 , 吹 什么 牛 。 我 还是 降低 了 水平 说 的 呢 。 " 陈 文清 兴奋 地 申辩 说 , " 要 是 照实 说 , 你 就 更 不 相信 了 。 你 知道 我 小时候 被 村上 的 人 叫 什么 的 ? 哼 ! " 珠珠 大笑 , 说 : " 晓得 了 , 晓得 了 ! " " 晓得 了 ? 你 说 , 叫 我 什么 ? " " 叫 你 哼 。 " 笑 了 一阵 , 珠珠 又 说 : " 别 想 得 美 , 你 都 多少 年 不 回去 了 ? 家乡 究竟 变成 什么 样子 , 只怕 你 也 不 晓得 呢 ! " " 是 呀 ! " 陈 文清 遗憾 地 说 , " 该 回去 的 时候 不 回去 。 外面 好 , 忘本 了 。 不 该 回去 的 时候 偏 回去 : 断 了 上天 路 , 还是 家乡 好 。 你 看 我 这 灵魂 , 原 也 是 卑鄙 得 很 的 。 " " 文清 ... ... " " 这 并 不算 冤枉 我 自己 。 别人 的 女郎 作者 : 亦舒 裘 莉 总归 是 别人 的 女友 。 我 认识 她 的 时候 是 大学 一 年级 。 那时 我们 同班 , 她 穿 着 平跟鞋 、 白 短袜 , 长发 晃 来 晃 去 , 我 的 心 也 随着 晃 来 晃 去 。 当时 她 的 男友 是 网球 高手 , 建筑 系 的 仇 家强 。 尽管 他 是 一个 俊男 , 家里 有钱 , 然而 嫉妒 心 太 强 裘 莉 跟 表哥 去 看场 电影 也 挨 他 的 耳光 。 他们 好 了 1 年 便 分手 了 。 那年 的 圣诞 舞会 , 我 准备 去 邀请 裘 莉 , 可 她 已经 跟 着 华 国坚 去 跳舞 了 。 裘 莉 是 一 朵 花 , 很多 人 都 注意 到 了 , 不止 是 我 一个 人 。 舞会 上 我 的 目光 没有 离开 过 她 , 但是 我 没有 像 其他人 那样 去 请 她 跳舞 , 遭 华 国坚 的 白眼 。 那 夜 回家 , 我 一 整夜 没 睡 , 近 天亮 的 时候 , 我 偷偷 哭 了 , 那 是 我 可悲 的 初恋 , 我 爱上 了 裘 莉 。 第3 年 的 时候 , 裘 莉 的 男朋友 是 邱 志盟 。 3 年 同学 , 我 与 裘 莉 并 没有 正式 交谈 过 , 直至 近 毕业 的 时候 , 一个 下午 , 我 抱 着 书本 走过 校园 , 有人 在 我 身后 唤 我 : " 陆 同学 ! 陆 同学 ! " 我 一 转头 , 是 裘 莉 ! 我 呆 住 了 , 心 蹦蹦 跳 , 强自 镇静 。 她 离 得 我 是 那么 近 , 我 可以 数 清 她 那 长长的 睫毛 。 " 裘 莉 " , 我 听见 我 自己 说 , " 有 什么 事 吗 ? " 她 笑 一 笑 , 露出 雪白 的 牙齿 , " 陆 同学 , 听说 你 的 围棋 下 得 很 好 ? " 呵 , 只是 这种 小事 。 " 不敢当 。 " " 教 不 教 人 ? " " 自然 。 " 你 要 学 ? " 我 有 个 弟弟 想 学 围棋 , 可否 帮助 指点 他 一下 ? " 我 略为 失望 : " 我 自己 也 是 初 入门 , 我 可以 教 他 基本 技巧 , 下棋 靠 天聪 , 不用 师傅 。 " " 陆 同学 太 客气 了 。 " 她 笑 , " 谢谢 , 我 让 他 跟 你 联系 。 " 我 点点头 。 她 娇 俏 地 再 道谢 , 摆摆手 , 走 了 。 我 永远 记得 那天 阳光 普照 , 树叶 的 影 细细碎碎 , 映 在 她 身上 ... ... 那个 情景 , 如 一 幅 照片 般 长 印 我 心 。 她 弟弟 来 过 我家 数次 , 小子 非常 聪明 , 一 学 即 会 , 一 会 即 通 , 一 通 即 精 , 把 我 杀 得 片甲不留 , 弑 师 后 就 不再 来 了 , 我 倍增 怅惘 。 那 是 我 最后 一 次 见 裘 莉 。 我 尚未 毕业 就 往 加拿大 去 念书 , 继而 升 硕士 。 暑假 回来 , 听说 裘 莉 结婚 了 。 嫁 的 是 一个 商人 , 姓 殷 。 我 又 到 异国 去 念 博士 。 冰天雪地 中 老 想起 裘 莉 南国 女郎 的 风情 , 但 她 总是 别人 的 女郎 。 再 回 香港 的 时候 , 我 已 35 岁 , 事业 小 有 成就 , 任 皇冠 化工厂 的 副 厂长 。 商界 人士 抢 订 皇冠 厂 的 产品 。 仇 家强 已 是 有 名气 的 建筑师 , 一 天 他 来看 我 , " 小 陆 , 他们 都 说 皇冠 厂 有 个 化学 工程师 是 中国 人 , 我 听 他们 形容 , 就 疑心 是 你 ! 15 年 不见 , 可 好 ? " 他 笑 问 , " 结 了 婚 没有 ? " " 没有 。 " 他 眨眨眼 , " 聪明人 。 " 我 答 不 出 。 " 你 呢 ! " 我 问 。 " 结婚 很 久 了 , 3 个 儿子 。 " 他 说 。 " 你 必需 到 舍下 吃 顿 便饭 。 明晚 如何 , 可 千万 不要 把 女朋友 一起 带来 , 我 顺便 再 约 几 个 旧友 。 " " 我 没有 女朋友 。 " " 呵 ? " 他 一 怔 , 随即 笑 道 , " 刚 回来 , 我 替 你 介绍 。 " 我 说 : " 你 仿佛 很 有 办法 似的 。 " " 你 仍然 是 那么 沉默寡言 、 孤芳自赏 , 小 陆 , 在 大学 时期 , 人人 都 说 你 冷僻 到 极点 。 " " 是 吗 ? " 我 诧异 , " 我 自己 认为 我 做人 最 随和 不过 。 " " 嘿 , 太 没有 自知之明 了 。 " 仇 取笑 我 。 赴约 的 那 日 , 我 见到 大学 同班 的 大部分 同学 , 仇 家 简直 为 我 开 了 一个 盛大 的 宴会 。 华 国坚 , 邱 志盟 他们 全 在 , 但 我 没 见到 裘 莉 。 人家 的 太太 有 什么 好 见 呢 ? 我 问 自己 , 但 她 也 是 我们 的 同学 , 仇 家强 应当 邀请 她 。 女 宾 不少 , 但 没有 熟 面孔 , 十 来 名 年轻 的 姑娘 花 蝴蝶 似的 穿插 在 客人 当中 , 然而 我 格外 想念 当年 的 裘 莉 。 我 捧 着 杯子 独自 坐 在 角落 。 仇 太太 知情 识趣 , 过来 招呼 我 , 陪 我 说话 。 " 怎么 ? 看中 哪 一 位 小姐 没有 ? " 我 有点 腼腆 : " 都 任 我 挑 吗 ? " 她 笑 : " 哟 年轻有为 的 厂长 兼 总工程师 , 又 从来 没 结 过 婚 , 那 还 不成 了 香饽饽 ? " 我 忽然 对 仇 太太 透露 心声 : " 人 不 如故 。 " 她 诧异 问 : " 故人 是 谁 ? " " 大学 同学 。 " 仇 太太 说 : " 陆 , 我 不 是 倚老卖老 , 借着 仇 家强 的 交情 来 教训 你 , 你 那 故人 今年 怕 也 35 岁 左右 了 吧 ? 岁月不饶人 , 35 的 女人 已经 非常 的 苍老 难看 了 , 并 不 是 你 想象 中 的 那 回 事 , 你 很 久 没 见 过 她 了 吧 ? " 我 微笑 , " 15 年 了 。 " " 她 已经 不 是 15 年 前 的 那个 她 了 。 " 仇 太太 感 喟 。 我 彷徨 : " 可是 仇 家强 仍然 是 老 样子 。 " " 男人 就 占 这个 便宜 , 不 显 老 。 " " 不 让 我 见 她 , 我 是 不 死心 的 。 " " 既然 是 同学 , 何不 托 仇 家强 ? " 她 好奇 地 说 , " 是 谁 ? 叫 什么 ? " " 裘 莉 。 " " 呵 , 原来 是 裘 莉 ! " 仇 太太 的 声音 诧异 兼 惋惜 , " 她 大学 时 的 男朋友 已 是 多 得 出名 , 后来 结婚 了 。 " " 是 , 嫁 了 个 商人 。 " " 有 两 个 孩子 , 离 了 婚 , 现在 搬 了 出来 住 , 孩子 跟 丈夫 那边 -- 哈 , 你 真 想见 她 ? " 我 说 : " 有 她 的 电话 吗 ? 我 自己 处理 这 件 事 好 了 。 " " 你 等等 。 " 仇 太太 把 电话 交 我 手中 的 时候 , 跟 我 说 : " 那边 穿 白 裙 的 女孩子 , 是 我 表妹 , 24 岁 , 大学 刚 毕业 , 你 如果 在 故人 那边 失望 的话 , 随时 跟 我 联系 。 " 如果 我 要 的 光是 个 青春 貌 美 的 女孩 , 我 早 结 了 婚 了 , 还 到 香港 来 挑 呢 ! 电话 打通 了 , 裘 莉 很 大方 地 答 允 出来 见 我 。 我 等 了 10 分钟 , 心头 焦急 。 她 出现 的 时候 我 一眼 把 她 认 出来 了 。 " 裘 莉 ! " 我 叫 她 。 她 仍然 那么 苗条 我 想 仇 太太 大概 对 她 略 有 偏见 , 才 把 她 形容 得 那 样子 。 我 倾心 于 她 的 风韵 与 艳 色 。 她 看 着 我 : " 奇怪 , 你们 男人 怎么 不肯 老 ? 你 仍然 像 大学 3 年级 时 的 模样 ! " 她 那 少女 的 矜持 与 娇 俏 已经 消失 大半 , 代 之 的 是 大方 与 体贴 , 加上 一 份 成熟 美 。 " 你好 吧 ? " 我 由衷 地 问 。 " 不 太 好 , 离 了 婚 了 。 " 她 苦笑 , " 我们 说 些 快乐 的 事 -- 怎么 , 你 还 没 娶 太太 ? " " 没有 呢 。 " 我 有 几分 忸怩 。 她 谅解 地 微笑 : " 你 过去 就是 沉默寡言 的 , 咱们 班 的 女 同学 都 说 你 有点 高不可攀 的 神情 , 相貌 特别 清秀 , 但是 冷冰冰 -- 不过 也 不怕 , 你 现在 名成利就 , 香港 的 姑娘 最 向往 就是 这些 。 " " 别 损 我 了 , 什么 名成利就 ! " " 如果 她们 不 懂得 欣赏 你 的 气质 , 那 就 冤枉 了 。 " 我 脸红 : " 裘 莉 , 我 不知 你 以前 在 大学 里 也 曾 注意 过 我 。 " " 注意 你 ? " 她 温和 地 说 , " 我 对 你 印象 很 深刻 呢 。 " 我 有点 酒不醉人人自醉 的 感觉 。 " 裘 莉 , " 我 坦白 地 说 , " 这些 年 来 , 我 一个 人 在 外头 , 寂寞 透顶 , 也 不用说 了 , 回到 香港 , 想 与 老朋友 聚聚 , 我 约会 你 , 你 不会 怪 我 吧 ? " " 怪 你 ? 自然 不 , 我 现在 不 是 坐 在 这里 ? 只是 靠 老朋友 也 不 是 办法 , 你 最好 找 个 女朋友 , 成家 立 室 , 那 才 一劳永逸 呢 。 " " 你 在 做 谁 的 说客 ? " 我 微笑 问 。 " 陆 , 你 还是 那么 斯文 好 脾气 。 " 她 摇摇 头 。 " 孩子 们 好 吗 ? " " 顽皮 啊 , 简直 不能 控制 。 " 我 看 着 她 , 无限 温馨 , 这个 别人 的 女郎 , 现在 我 有 机会 追求 她 了 。 当天 我 送 她 回家 , 约 好 星期天 见面 。 星期天 我 驾车 去 接 她 , 她 身边 却 站 着 个 二十一二 岁 的 女孩子 。 " 我 表妹 。 " 她 向 我 眨眨眼 。 我 笑 , 我 永远 原谅 裘 莉 , 这个 傻 蛋 , 她 真 以为 我 把 她 当 老 同学 , 便 带 个 姑娘 出来 为 我 做起 媒人 来 了 , 真 好笑 。 本来 我 有 正经话 同 她 说 , 现在 夹 着 个 陌生 的 姑娘 , 变 得 皮笑肉不笑 , 上车 时 她 还 让 那个 姑娘 坐 前 座 。 裘 莉 裘 莉 , 你 完全 不 明白 我 的 心意 。 那 姑娘 是 很 漂亮 , 也 很 会 说话 , 然而 人家 说 , 情有独钟 , 那 夜 我 整 晚 都 没有 正经 的 朝 她 看 上 一眼 , 而 那个 姑娘 却 未 发觉 , 还 尽量 地 想 加深 我 对 她 的 印象 。 情 幻 张 昊 这 一阵子 作家 余 宏 住 在 学校 里 写 一 部 题为 《 缠绵 》 的 小说 。 余 宏 刚 经历 了 离婚 的 风波 , 眼下 是 独身 一 人 。 他 的 前妻 小岚 已经 从 家里 搬走 , 他们 没有 孩子 。 虽然 家里 的 环境 比 学校 更 安静 , 可是 余 宏 在 家里 却 什么 事 也 干 不成 。 他 只好 住 到 学校 来 。 现在 余 宏 的 写作 进展 还 比较 顺利 。 当 余 宏 在 写 这部 题为 《 缠绵 》 的 " 爱情 与 阴谋 " 的 小说 时 , 他 不能不 时常 想起 他 的 前妻 小岚 和 他们 之间 的 三 年 的 婚姻 。 这 件 事 正在 一点儿 一点儿 地 进入 他 的 小说 , 同时 也 一点儿 一点儿 地 显得 遥远 和 怪诞 , 不 像 是 真的 。 好几 个 晚上 , 虽然 故事 已经 进行 得 很 远 , 作家 余 宏 却 还 在 时断时续 地 回忆 余 宏 和 小岚 的 初次 见面 , 觉得 自己 写 得 非常 苍白 。 六 年 前 , 小岚 是 从 这 所 学校 毕业 的 , 可是 当初 余 宏 却 对 她 一无所知 , 这 不能不 使 余 宏 感到 非常 诧异 。 其实 小岚 是 个 引人注目 的 女孩 , 她 曾经 留 过 两 条 齐 腰 的 乌黑 的 长 辫 , 高高的 个子 , 身材 苗条 , 容颜 秀丽 , 举止 优雅 ; 而 同时 小岚 又 是 个 十分 内向 的 、 腼腆 害羞 、 爱好 恬静 、 不 喜 抛头露面 的 文静 女孩 。 虽然 小 岚有 很 好 的 身材 和 容貌 条件 , 嗓音 也 不错 , 可是 她 从来 也 没有 上 过 学校 的 舞台 。 她 小时候 , 曾经 因为 老师 要 她 在 学校 的 一 次 广播 大会 上 发言 , 急 得 大 哭 , 结果 老师 不得不 让 其他 同学 代 读 了 她 的 稿子 。 小岚 长大 后 , 害羞 的 禀性 几乎 一点儿 也 没 变 。 或许 正是 由于 这样 的 原因 , 三 年 里 余 宏 居然 丝毫 也 没有 注意 到 这 位 自己 未来 的 恋人 和 妻子 。 1989年 夏天 , 余 宏 家 在 城里 新建 的 " 花园 新村 " 增 配 了 一 套 住房 , 余 宏 住 过去 后 , 有 一个 时期 经常 在 新村 的 小径 上 碰到 一 位 年轻 的 女子 , 那 女子 每 回 都 很 注意 地 看 他 一眼 , 嘴角 上 若隐若现 地 有 一 丝 浅 笑 和 窘迫 。 或者 是 早晨 , 她 从 车棚 里 推出 自行车 去 上班 ; 或者 是 傍晚 , 她 骑 着 车 回来 。 那年 夏天 , 街上 流行 桃红色 的 连衣裙 , 她 也 常 穿 , 这样 轻便 艳丽 的 服装 更加 显出 了 她 的 肤色 和 体态 。 她 很 漂亮 , 端庄 中 略 有些 矜持 , 即使 在 她 凝眸 注视 余 宏 的 那 一刻 。 她 的 目光 并 不 热切 和 沉重 , 只是 轻轻地 在 余 宏 的 脸上 滑 过 , 不 留下 什么 痕迹 。 余 宏 无法 判断 她 为什么 会 注意 自己 , 是 出于 礼貌 ( 因为 自己 也 在 注意 她 ) ? 还是 出于 兴趣 ? 她 的 乌黑 光亮 的 长发 在 脑 后 扎 着 , 唇 红 颊 白 , 风姿 绰约 。 开学 后 有 一 天 上午 , 余 宏 到 城里 的 一 所 小学 去 找 他 小时候 的 一 位 老师 , 他 上 了 三 楼 , 沿着 走廊 往 走廊 另 一头 的 办公室 走 去 , 当时 正在 上课 , 走廊 里 空荡荡 , 很 安静 。 余 宏 走过 两 间 教室 , 当 他 走 到 第三 间 教室 外面 时 , 教室 里 正在 上课 的 那位 教师 隔 着 窗户 向 他 投 来 了 一 束 明亮 的 目光 。 仓促 间 余 宏 几乎 想 不 起 她 是 谁 , 但 又 感到 她 很 熟 。 他们 俩 互相 望 了 一眼 。 余 宏 走过 那 间 教室 , 才 想起 她 就是 自己 常 在 花园 新村 里 遇见 的 那个 年轻 女子 -- 原来 她 是 这 所 小学 的 老师 。 余 宏 到 了 办公室 , 找到 了 小时候 的 那位 老师 , 把 要 谈 的 事情 和 老师 谈 了 , 告辞 出来 。 下课 的 铃声 响 了 , 孩子 们 闹哄哄 地 从 教室 里 拥 出 , 在 他们 身后 , 出现 了 高高的 、 略 显 疲惫 的 她 。 她 老远 就 看见 了 余 宏 , 在 朝 余 宏 微笑 。 余 宏 朝 她 走 了 过去 。 那天 , 她 穿 着 雪青色 的 T恤 , 一 条 亮丽 的 花 裙 。 她 叫 余 宏 : " 余 老师 。 " 余 宏 说 : " 你好 。 你 在 这儿 工作 ? " 她 说 : " 是 的 。 余 老师 , 你 怎么 到 这儿 来 了 ? " 余 宏 说 : " 这 是 我 的 母校 , 我 来 找 小时候 的 一 位 老师 , 她 托 我 办 一 件 事情 。 " 她 感兴趣 地 问 : " 是 吗 ? 是 谁 ? " 余 宏 告诉 了 她 。 她 点点头 , 说 : " 余 老师 , 你 住 在 花园 新村 的 对 吗 ? 我 常 碰见 你 的 。 我们 家 也 在 花园 新村 。 " 余 宏 说 : " 是 吗 ? 你 是 我们 学校 毕业 的 ? " 她 说 : " 是 的 , 八七 届 的 , 毕业 两 年 了 。 " 余 宏 说 : " 八七 届 我 没有 上 过 课 , 所以 没有 印象 。 我 不 知道 你 叫 什么 ? " 她 说 : " 我 叫 曹 小岚 ... ... 岚 就是 上面 一个 山 , 下面 一个 风 。 " 余 宏 道 : " 是 山风 的 意思 。 " 她 笑笑 , 便 邀请 余 宏 到 办公室 去 坐 一会儿 。 余 宏 说 不 去 了 , 自己 还有 事 。 他们 俩 都 很 客气 地 把 自己 在 花园 新村 的 住址 告诉 了 对方 , 邀请 对方 有空 去 玩 。 他们 就 分手 了 。 那年 夏 末 秋初 的 一个 凉爽 的 夜晚 , 余 宏 在 花园 新村 自己 的 住处 , 正在 灯 下 看 书 , 忽 听见 外面 有人 敲门 。 过去 打开 门 , 在 灶间 昏黄 的 灯光 下 , 站 着 脸颊 有些 微 红 的 小岚 。 余 宏 有些 手足无措 , 说 , 是 你 啊 。 赶紧 让开 身 , 请 小岚 进来 。 小岚 说 , 余 老师 , 没有 想到 我 来 ? 我 说 过 要 来 拜访 你 的 , 今晚 没事 , 就 过来 了 。 余 宏 说 , 非常 欢迎 你 来 , 我 只是 刚才 看 书 看 得 头昏眼花 , 猛然 看见 你 , 有些 反应 不 过来 。 他 请 小岚 在 外间 的 沙发 上 坐下 , 他 依然 有些 手足无措 , 离开 外间 , 到 灶间 去 。 然后 回到 里间 去 取 了 一 只 杯子 , 给 小岚 泡 了 一 杯 茶 。 他 把 茶 搁 在 茶几 上 , 问 小岚 : " 你 是 喝茶 , 还是 喝 饮料 ? " 小岚 答 : " 我 就 喝茶 。 余 老师 , 你 别 忙 。 " 余 宏 说 : " 我 去 给 你 倒 点 雪碧 。 " 余 宏 又 回到 里间 又 去 取 一 只 杯子 , 倒 了 雪碧 搁 在 小岚 面前 。 小岚 说 : " 余 老师 , 你 这么 客气 。 " 余 宏 笑笑 , 没 说 什么 , 拉 过 一 把 椅子 坐下 , 然后 说 : " 没 想到 我们 住 在 一 座 新村 里 。 欢迎 你 来 玩 。 " 小岚 说 : " 谢谢 。 " 余 宏 说 : " 我们 俩 都 很 彬彬有礼 。 " 小岚 掩 口 而 笑 , 说 : " 就是 。 都 是 你 这么 客气 , 弄 得 我 很 难为情 。 " 小岚 的 脸颊 潮潮 的 , 灯光 下 迷蒙 的 眼睛 也 显得 水汪汪 一 片 。 她 的 长发 盘 在 头 上 , 年轻 、 清纯 、 妩媚 中 显出 一 种 端庄 和 娴静 。 她 的 背 轻轻 倚 在 沙发 靠 上 , 身体 坐 直 , 微 红 的 脸上 浮 起 一 缕 笑意 , 对着 余 宏 。 她 的 手 平 放在 腿 上 。 余 宏 问 她 : " 你家 是 什么 时候 搬 过来 的 ? " 她 说 : " 去年 年底 。 " 余 宏 问 : " 和 你 父母 一起 搬 过来 的 ? " 她 说 : " 那 当然 , 我 自己 怎么 能 分 到 房子 。 " 余 宏 说 : " 我 是 今年 暑假 搬 过来 的 。 " 她 点头 说 : " 你 搬家 那天 我 看到 的 。 余 老师 , 你 是 一个 人 住 在 这儿 ? " 余 宏 答 : " 一个 人 , 很 幸福 对 吗 ? " 她 又 笑 了 , 说 : " 余 老师 , 我 还 以为 ... ... " " 以为 我 结婚 了 ? " 余 宏 问 。 她 说 : " 是 的 。 " 余 宏 脸上 也 露出 微笑 , 问 : " 那 你 见 过 我 的 那位 了 ? " 他们 俩 都 轻轻地 笑 出 了 声 , 显得 心照不宣 似的 。 余 宏 换 了 一 种 坐姿 , 跷 起 一 条 腿 , 喝茶 。 他们 沉默 了 片刻 , 又 聊 起来 。 他们 一起 回忆 了 小岚 在校 期间 发生 的 一些 旧事 , 结果 发现 他们 俩 对 同一 件 事情 的 说法 往往 有 很 大 的 差异 , 或者 对 某 一 件 重大 的 事情 他们 中 有 一 人 竟会 一无所知 。 其实 事情 并 不 遥远 。 对 此 他们 都 觉得 很 新奇 。 那 几 年 发生 的 一 件 最 不 寻常 的 事 是 一 位 已 过 不惑之年 的 音乐 老师 和 一 位 十八 岁 的 女 学生 的 " 生死 恋 " 。 据 余 宏 的 说法 , 他们 的 关系 是 被 几 个 女生 发现 的 ; 但 据 小岚 的 说法 , 则 又 是 另 一 种 情形 。 小岚 淡淡的 语调 总是 让 余 宏 感到 不容置疑 。 音乐 老师 是 个 单身汉 , 没有 结 过 婚 , 相貌 平常 , 不 像 他 的 身份 所 炫耀 的 那样 ; 在 余 宏 看来 , 他 是 个 孤僻 、 琐屑 、 鄙俗 的 矮个子 秃头 男人 。 事 隔 这么 几 年 , 余 宏 现在 有 机会 向 一 位 当时 的 女生 询问 对 此事 的 看法 。 他 问 小岚 : " 你 知道 那个 女生 怎么 会 和 他 好 的 ? " 小岚 说 : " 我 不 知道 , 我们 都 感到 不可思议 。 " 余 宏 说 : " 可能 是 因为 她 太 幼稚 了 。 " 小岚 说 : " 余 老师 , 她 一点儿 都 不 幼稚 。 听 她 寝室 的 同学 说 , 她 是 真的 喜欢 音乐 老师 , 喜欢 听 他 唱歌 、 听 他 弹琴 , 对 音乐 老师 平时 对 她 的 关心 也 非常 感激 。 " 余 宏 说 : " 这 不 也 是 幼稚 吗 ? " 玫瑰 房间 黄 蓓佳 魏 大利 走 上 四 楼 楼梯 的 时候 , 借着 过道 里 昏暗 的 灯光 看 了 一眼 手表 : 还 好 , 才 十点 半 钟 , 不算 太 晚 。 一般来说 新月 在 这个 时候 还 不会 睡觉 。 可是 刚才 在 楼下 他 明明 看见 四 楼 他们 单元 的 灯光 是 灭 了 的 。 恐惧感 攫 住 了 他 。 每次 出差 回来 , 走 上 楼梯 的 时候 , 他 都 有 这种 莫名其妙 的 恐惧 , 生怕 门 一 推开 , 里面 会 冲 出来 一个 赤身裸体 的 男人 。 这 是 他 对 妻子 的 忠诚 的 极 不 信任 , 并且 到 了 近乎 偏执 的 病态 地步 。 他 恼恨 自己 有 这些 猥琐 和 卑贱 的 念头 , 但是 他 抑制 不住 自己 , 每次 踏上 楼梯 就 会 想 这 真是 毫无办法 。 他 轻手轻脚 在 自己 门口 停下 , 放下 一 只 黑 红 两 色 的 牛津 背包 , 俯 下 身子 , 眯 起 一 只 眼睛 , 从 钥匙孔 里 向 内 张望 。 同 刚才 莫名其妙 的 恐惧 一样 , 喜欢 从 暗处 窥视 妻子 的 秘密 , 同样 是 他 的 毛病 之一 。 钥匙孔 黑糊糊 的 根本 看 不见 丝毫 东西 。 但是 他 嗅 着 鼻子 , 感觉 出 一 种 异乎寻常 的 气味 。 是 有别于 新月 的 体香 和 厨房 的 油烟 味 的 , 说 不 出 道不明 的 那样 一 种 气味 。 他 再 一 次 感到 恐惧 , 预感 到 生活 中将 有 不同寻常 的 事情 发生 。 他 是 个 很 相信 预感 而且 一般说来 感觉 相当 敏锐 的 那种 人 。 他 掏 出 钥匙 , 轻轻 打开 门锁 , 又 轻轻 推进 去 。 房间 里 漫 射 着 一 种 幽幽 的 、 半 明 半 暗 的 光线 , 像 是 清晨 三四点 钟 黎明 将要 来临 的 时刻 。 他 知道 这 是 马路 对面 体育场 又 有 赛车 的 结果 。 体育场 上 那 几 盏 叫 不 出 名字 的 灯 实在 太 大 太 亮 , 一 开 出来 周围 人家 会 跟着 沾光 。 " 大利 ! " 新月 在 床 上 叫 他 。 " 哦 , 你 没 睡 ! 我 以为 ... ... " 他 不 说 下去 了 。 床 上 只有 新月 一个 人 , 大利 顿时 觉得 神清气爽 。 " 你 今天 回来 得 很 晚 。 " 新月 躺 着 没 动 , 说 。 大利 放下 背包 , 走 到 卧室 门口 。 " 是 最后 一 班车 天才 回来 。 " 新月 没有 答话 。 幽暗 朦胧 的 光线 中 , 大利 看见 枕头 上一 双 眼睛 亮晶晶 地 闪烁 着 。 卧室 窗户 没 有关 , 薄薄的 窗帘 在 夜风 里 飘飘 拂拂 , 造成 一 种 极 具 浪漫 情调 的 、 飞 动 的 印象 , 正 像 女主人 喜怒无常 、 躁动 不 宁 的 性格 。 大利 走 到 床 前 , 去 吻 新月 的 眼睛 , 嘴唇 。 " 行了 , 一 股 火车 上 的 味道 。 " 新月 似笑非笑 。 " 硬席 车 , 乱七八糟 什么 人 都 有 。 " 大利 直 起身 来 , 为 自己 解释 说 。 因为 热 吻 没有 得到 回报 , 他 稍稍 觉得 懊丧 。 他 走 到 外屋 去 换 了 拖鞋 , 又 走 来 走 去 收拾 背包 里 的 东西 。 这次 出差 他 只 给 新月 买 了 一 双 削价 的 工艺 拖鞋 , 因为 觉得 新月 不够 热情 , 这 份 小小的 礼物 倒 好像 不便 拿 出手 似的 。 他 把 拖鞋 连同 一些 图纸 笔记本 什么 的 一齐 塞 在 茶几 下面 , 又 走进 卧室 , 往 衣橱 里面 挂 衣服 。 出差 回来 必须 在 当天 整理 好 衣物 用品 , 这 是 新月 的 规定 , 经过 多次 训练 , 如今 大利 把 这 一 套 做 得 颇为 娴熟 。 omission 新月 这个 人 , 跳舞 溜冰 演戏 什么 的 样样 出色 , 唯独 学习 上 中不溜儿 。 她 常 抱怨 她 考 错 了 专业 、 不 该 学 土木工程 , 她 画图 尤其 没有 耐性 , 墨线 有 粗 有 细 , 偶尔 还有 掉落 的 墨水 点儿 , 刀子 在 图纸 上 刮 得 毛毛刺刺 , 甚至 刮 出 洞 来 。 像 是 班 上 最 粗心大意 的 小伙子 交 出来 的 作业 。 这样 , 某些 时候 她 不得不 求助 于 大利 。 而 大利 的 图纸 被 公认 为 班 上 最 漂亮 最 干净 的 范本 。 每逢 新月 装 出 可怜巴巴 的 神情 , 把 一 张 半成品 的 图纸 塞 到 大利 面前 时 , 大利 就 忍不住 心中 的 狂喜 , 认为 是 上帝 赐予 他 的 又 一 次 良机 。 他 借故 把头 低低 地 偏向 新月 , 或者 抓住 她 纤细 的 小 手 教 她 着墨 , 同时 他 的 心 就 快活 地 吟唱 起来 。 她 是 他 的 孩子 , 是 一个 调皮 的 、 活泼 的 、 不 用功 上进 的 孩子 。 他 可以 不要 妻子 , 但 失去 了 孩子 是 不行 的 。 他 要 永远 抱 着 她 , 在 月光 下 哄 她 入睡 , 吮吸 她 撒娇 流出 来 的 眼泪 , 抚摸 她 汗津津 的 脸颊 。 即使 他们 一同 涉 入 爱河 的 时候 , 他 还是 紧紧 抓住 她 不 放 。 因为 她 太 娇小 太 滑腻 , 会 在 他 稍 不 留神 的 时候 从 指 缝 里 滑 走 。 当 他 在 图纸 上方 把 脑袋 一 次 一 次 俯 向 新月 的 时候 , 他 的 心里 同时 就 播 下 了 不安 的 种子 。 他 的 目光 在 新月 柔软 的 黑发 上 来回 搜索 , 一而再 、 再而三 地 怀疑 自己 是不是 真的 拥有 了 她 。 他 握 笔 的 大 手 常常 在 图纸 上 停 住 不 动 , 长久 地 陷入 恐慌 。 他 实在 不 知道 和 新月 结为 夫妻 是 幸运 还是 不幸 。 在 这个 世界 上 , 漂亮 的 女人 无以 计数 , 每个 漂亮 女人 吸引 男人 的 方法 各各 不同 。 这样 说 吧 : 大致 上 可以 分为 两 个 大 类 火 和 水 。 那 如 火 的 , 你 只要 跟 她 靠 在 一起 , 便 会 感到 生命 的 悸动 , 感到 阳光 灿烂 、 四季 常青 , 感到 自己 想 创造 点 什么 也 毁坏 点 什么 。 你 望 着 她 的 眼睛 会 喜悦 异常 , 望 着 她 的 嘴唇 会 勇气 倍增 , 而 望 着 她 丰满 迷人 、 动 来 动 去 的 身体 的 时候 , 简直 就 需要 极大 地 控制 自己 的 行为 才 行 。 那 如 水 的 则 又 是 另 一 回 事 。 她 像 一 座 微笑 的 雕像 立 在 那里 。 她 的 眼神 平和 安详 , 像 星空 中 静静 开放 的 花朵 。 她 低低 的 笑语 仿佛 一个 神奇 的 磁场 , 无形中 把 你 紧紧 缠 在 她 身体 四周 弥漫 的 芳香 之中 , 你 觉得 自己 饱 了 , 醉 了 , 愉快 极了 。 新月 基本上 是 属于 火 的 一类 。 童年 时候 她 跟随 父母 过 军营 生活 , 过多 的 南 迁 北 移 培养 出 她 天性 中 不肯 安分 的 一面 。 她 曾经 在 班里 宣布 过 她 是 个 喜新厌旧 的 女人 。 然而 这 一 宣言 非但 没有 使 男生 们 望而却步 , 倒 激起 了 他们 的 勇敢 和 好胜心 , 较 着 劲儿 以 得到 她 引以自豪 。 婚姻 本来 就是 男人 和 女人 之间 的 较量 。 然而 新月 的 天性 中 还有 另外 一面 , 渴望 爱情 渴望 富足 渴望 安宁 的 一面 。 这 几乎 是 每个 女人 都 不能 排除 的 致命 的 弱点 , 她们 往往 为了 这个 一辈子 不能 幸福 。 因为 爱情 、 富足 、 安宁 是 一 群 狡猾 的 魔鬼 , 它们 降临 在 这个 世界 就 为了 耍弄 可怜 的 女 人们 , 远远地 朝 她们 招手 、 舞蹈 , 变 着 法 儿 让 她们 心 荡 神 迷 。 一旦 他们 真的 冲 过来 了 , 魔鬼 们 就 逃之夭夭 , 且 回头 冲着 她们 哈哈大笑 。 新月 不止 一 次 梦见 过 玫瑰色 的 房间 , 那 房间 里 厚厚的 窗帏 、 柔软 的 床罩 , 以及 所有 桌布 、 椅套 、 沙发 垫 , 全都 是 玫瑰色 的 , 她 就 在 这样 一 种 玫瑰 的 芳香 里 生活 。 清晨 起来 推开 窗户 , 楼下 是 一 大片 玫瑰 花园 , 花朵 上 露珠 闪闪 , 娇艳 无比 。 她 真 想 张开 双臂 跳 到 这 片 玫瑰 的 海洋 里 。 醒来 以后 却 只有 白 石灰 刷 过 的 墙壁 , 天花顶 上 的 斑斑 水渍 和 房间 里 可怜巴巴 的 几 样 家具 。 她 望 着 大利 熟睡 中 心满意足 的 面孔 , 奇怪 , 人 怎么 可以 这样 : 他们 拥有 和 不 拥有 玫瑰 房间 是 一样 活 着 。 就 这样 , 新月 一方面 跑 来 跑 去 烦躁 不安 , 一方面 又 强烈 地 渴望 安宁 平静 。 两 种 天性 不停 地 搏斗 争吵 , 弄 得 新月 疲惫不堪 。 有时候 她 坐 在 书桌 前 , 从小 镜子 里 长久 地 凝望 自己 的 眼睛 , 她 从 漆黑 的 眼仁 深处 看到 一 片 深深 的 玫瑰色 , 由此 她 知道 自己 的 不 安分 只是 假象 , 不 安分 的 背后 是 渴望 安宁 。 这 渴望 甚至 比 任何人 都 要 强烈 。 就 像 狂虐 的 风暴 中心 是 平静 的 风 眼 那样 。 哪儿 去 寻找 梦 中 的 玫瑰 房间 ? 梦幻 永远 是 梦幻 , 也 只能 是 梦幻 , 她 知道 这 一点 。 生活 中 面对 的 是 图纸 上 没完没了 的 墨线 , 拥挤不堪 的 公共 汽车 , 和 烟熏火燎 的 狭窄 的 厨房 , 于是 新月 越发 的 烦躁 , 越发 的 喜怒无常 , 越发 的 把 不满 和 怨气 发 在 大利 身上 , 她 开始 觉得 自己 苍老 和 憔悴 了 。 生活 是 水 远 的 千篇一律 , 缺少 令人 兴奋 的 刺激 , 肌体 总是 处在 萎顿 状况 之中 。 她 想 , 中国 人 过去 喜欢 吸食 鸦片 , 不 是 毫无 因由 的 , 那 玩意 儿 多少 能 给 人 欢愉 和 快乐 。 她 抬 起 胳膊 , 抚摸 自己 日渐 松弛 的 脸颊 , 觉得 生活 无望 透 了 。 认识 那 一 对 美国 老 夫妇 便是 在 这样 的 时刻 。 是 在 从 杭州 过来 的 火车 上 。 这 趟 火车 开 出来 的 时间 很 早 , 人们 上车 之后 便 昏昏欲睡 。 列车员 推 着 蛋糕 瓜子 和 武侠 言情 凶杀 小说 在 车厢 过道 里 来来往往 , 许久 不见 有 一 笔 生意 。 窗口 下面 热水瓶 里 的 开水 很快 让 人们 抢 倒 一 空 , 车厢 里 喊 列车员 加 开水 的 声音 此起彼伏 , 却 听 不到 有人 答应 。 新月 懒懒 地 靠 在 沙发 座 上 想 , 中国 的 列车员 们 其实 是 不用 改善 服务 态度 的 , 因为 铁路 客运站 始终 是 人满为患 , 不 存在 竞争 的 问题 。 退 一 步 替 他们 想想 , 整天 在 气味 混浊 、 人声鼎沸 的 车厢 里 挤 来 挤 去 , 大脑 一直 处于 紧张 状态 , 承受力 到 了 权限 , 再 好 的 耐心 也 会 荡然无存 。 过道 旁边 的 座位 上 是 一 对 外国 老 夫妇 , 他们 在 试 着 打开 车窗 时 , 不 小心 弄 翻 了 小桌 上 的 一 罐 " 百事可乐 " 。 老头 对着 闻 声 过来 的 列车员 一 脸 歉意 , 于是 他们 被 重新 安排 到 新月 对面 的 座位 上 。 二 、 猜忌 是 毁灭 爱情 的 最 恶毒 的 养料 。 巴尔扎克 前不久 , 雷超 从 哈尔滨 专程 赶到 地处 北安 附近 的 农场 , 看望 老婆 玉珍 。 从 一九八三年 四月 办 了 返 城 手续 , 他 和 玉珍 已经 分手 两 个 来 月 。 虽说 因为 两地 分居 , 一个 在 城里 , 一个 在 乡下 , 信 里 免不了 有些 猜忌 , 有点 不 愉快 , 何况 双方 还 办 了 离婚 手续 。 但 那 " 离婚 " 终究 是 为了 返 城 办 给 公家 看 的 , 内 里 小 两口儿 还是 小 两口儿 。 结婚 整整 十 年 了 , 又 有 了 一 对 儿女 , 那 恩爱 感情 岂 是 轻易 割舍 得 开 的 。 下午 六点 下 了 火车 , 因为 人 多 , 他 竟 没 挤 上场 部 的 接 站 车 。 眼 瞅 着 车 屁股 冒 出 一 股 蓝 烟 飞 似 地 去 了 , 他 恨恨 地 骂 了 句 娘 。 五十 多 里 路 , 老子 就 用 腿 量 罢 。 他 将 装满 水果 点心 的 旅行袋 一 背 , 甩开 大步 , 走 上 蜿蜒 伸 进 密林 深处 的 山路 。 月亮 早早 地 升 上 天空 。 登上 最后 一道 岗子 , 树木 疏落 多 了 。 夜色 中 , 山下 横 着 一 片 璀璨 的 灯火 , 那 就是 场部 。 东南角 上 , 便 有 他 曾 生活 过 多年 的 温暖 的 小 窝 。 对 这儿 , 他 绝不 眷恋 。 整整 十 年 , 人生 中 最 美好 的 青春 , 全 他妈的 交待 给 这儿 了 , 这 足够 他 后悔 一辈子 。 但 这 毕竟 是 故地重游 , 日光 迷离 在 那 灯火 阑珊 处 , 便 有 异样 的 温情 漾 开 在 心头 ... ... 赶到 家 门前 , 已 是 十点 多 了 。 三 步 并 做 两 步 , 一头 撞 进 家门 , 喏 , 玉珍 已 倚 着 炕 里 的 被 垛 和 衣 睡着 了 , 身边 散乱 地 摊 着 一 副 脏乎乎 的 扑克 。 平素 她 就 好 摆弄 扑克 算命 玩儿 , 今晚 等 他 来 家 , 闲 着 无 事 大概 又 算 他 该 几时 到 哩 。 " 玉珍 ! " 雷超 热烈 地 叫 道 。 玉珍 睁 开 惺松 的 睡 眼 , 说 : " 哟 ! 咋 这时候 才 回来 ? " 她 一骨碌 蹦 下 炕 , 接过 旅行袋 , " 俺 看 接 车站 没有 , 寻思 你 不 回来 了 呢 。 " " 没 赶上 车 。 走 回来 的 , 真 累死 了 ! " 玉珍 麻利 地 从 灶间 端 进 一 盆 温水 : " 快 洗洗 吧 。 " 她 的 目光 投 在 丈夫 那 光亮 的 咖啡色 皮夹克 上 , 又 迅速 移 到 下身 的 牛仔裤 , 方 头 黑 皮鞋 , 眸子 象 被 刺 了 一下 似 地 黯淡 而 紧缩 了 。 " 瞧 你 , 穿 得 花里狐俏 的 。 " 她 一 拧 身 坐 到 炕沿 上 , 语调 变 得 尖利 起来 。 " 这 算 啥 。 城里 都 这样 。 " " 怪不得 你 不 急 着 把 俺 调 去 , 八成 儿 嫌 屯 是不是 ? 你 早 勾 上 个 城里 大 闺女 了 罢 ? " 又 是 她 信 里 反来复去 那 套 喀儿 ! 文化 水 儿 本来 就 不 多 , 除了 这 几 句 酸溜溜 的 喀儿 好像 就 不会 写 别的 ! " 少 废话 ! 勾 上 别人 还 来 找 你 ? " 玉珍 瞅 着 镜子 里 的 自己 , 蓝 线衣 , 杂 毛线 织 的 坎肩 , 灰 涤卡 裤子 , 要 多 屯 有 多 屯 , " 两 个 多 月 了 , 就 让 俺 在 这儿 守 空房 。 你 可 倒 在 城里 穷 撩 骚 ... ... " 雷超 火 了 , 猛地 把 湿淋淋 的 脑袋 从 脸盆 里 抬 起来 : " 你 别 穷 叨叨 行不行 ? " " 叨叨 咋 的 啦 ? 你 心虚 呀 ? " " 放屁 ! " " 不 愿意 听 , 你 走 ! " " 你 还 撵 我 呀 ? " " 没 人 留 你 ! " " 妈 的 , 我 走 ! " 雷超 一 声 吼 , 翻 了 放 脸盆 的 方凳 , 盆 摔 得 叮当 山响 , 水 泼 了 一 地 。 他 回身 抓起 皮夹克 , 气咻咻 冲 出 房门 。 " 找 你 的 相好 去 吧 ! " 玉珍 的 尖 嗓子 又 追上 一 句 。 雷超 恶狠狠 地 骂 了 一 句 ; " 臭娘们 儿 ! " 蹬蹬 向 回路 走 去 。 来 时 那 股 温情 , 那 强烈 的 思念 , 被 这 突如其来 的 暴风雨 席卷一空 。 他 只 觉得 怒火 焚 心 , 脑袋 发 胀 ... ... 乡村 的 夜 凉气 沁 人 , 他 裹 紧 了 皮夹克 , 点燃 一 支 烟 , 脑子 渐渐 冷静 了 。 肚 里 空空 , 又 折腾 这么 长 的 路 , 两 腿 象 灌 了 铅 似的 。 他 有点 后悔 了 。 这 是 何必 她 玉珍 就 这个 脾气 ... ... 他 放慢 了 脚步 , 企望 玉珍 能 回心转意 追 他 回去 。 她 该 知道 他 已 跋涉 了 五十 多 里 地 , 而且 水 米 没 打 牙 , 再 迟到 火车站 得 走 到 天亮 ... ... 他 走 几 步 , 回回头 。 然而 每次 只 看到 那 深沉 的 夜色 , 只 听到 隐隐 传来 的 犬 吠 和 回荡 在 远山 之间 的 林涛 。 他 由 企盼 , 而 失望 , 而 绝望 , 而 忿恨 了 。 如果 说 分手 两 个 多 月 来 , 她 一个 人 呆 在 乡间 , 独自 过 着 清苦 的 生活 , 他 为此 一直 感到 有些 对不住 她 , 那么 经过 这 一 夜 , 他 觉得 什么 也 不 欠 她 了 。 也许 他妈的 真 到 了 两 清 的 时候 了 ! 他 大步 向 车站 方向 走 去 。 三 、 要是 一个 女人 爱上 你 , 除非 连 你 的 灵魂 也 叫 她 占有 了 , 她 是 不会 感到 满足 的 ... ... 男人 的 灵魂 在 宇宙 的 最 遥远 的 地方 遨游 , 女人 却 想 把 它 禁锢 在 家庭 收支 的 帐簿 里 。 毛姆 雷超 是 一九六八年 下乡 来到 这个 农场 的 , 和 玉珍 一个 连队 。 他 开 拖拉机 , 她 放羊 喂 猪 , 很 长 时间 谁 也 没 注意 谁 。 一个 风高月黑 的 深夜 , 玉珍 的 母亲 突然 得 了 肠绞痛 , 疼 得 满 炕 打滚 儿 。 玉珍 心急火燎 地 找到 连长 , 说 连长 下令 要 雷超 用 胶 轮 拖拉机 把 病人 送到 场部 医院 。 雷超 二话没说 , 连夜 登程 , 凌晨 二时 到 了 医院 。 那位 值班 大夫 懒懒 地 不 愿 及时 处置 , 玉珍 急 得 直 哭 。 雷超 瞪 起 血红 的 眼珠子 , 骂娘 了 , 又 赶到 院长 家 打雷 似 地 砸 门 。 立即 手术 ! 好 危险 , 急性 盲肠炎 已 穿孔 。 母亲 终于 得救 了 , 玉珍 一家 千恩万谢 , 把 雷超 当成 大 恩人 。 自此 雷超 就 成 了 玉珍 家 的 常客 。 玉珍 父亲 是 老 坐 地 户 , 干 了 十 多年 的 晒麦场 主任 。 家里 八 个 孩子 , 玉珍 排行 老大 , 生活 清苦 得 很 。 但 偶尔 做 点 什么 好吃 的 , 玉珍 就 把 他 找 去 。 雷超 成年累月 吃 知青 大 食堂 , 没 多少 菜 , 一 入冬 更是 一 天 三 顿 豆腐 海带 汤 , 清汤寡水 儿 , 喝 得 眼珠 发绿 , 他 也 乐 得到 玉珍 家 换换 口味 。 渐渐 地 , 雷超 感觉 到 玉珍 对 他 有 了 那么 点 意思 。 洗衣 缝 服 , 嘘寒问暖 , 温温热热 的 。 有生以来 , 雷超 第一 次 近切 地 品味 到 女性 的 爱 的 温柔 与 甜美 。 他 有些 惶惑 了 。 平心而论 , 玉珍 是 个 蛮 不错 的 姑娘 , 个头儿 几乎 和 他 一般 齐 , 大 眼睛 , 高 鼻梁 , 总是 半 张 着 的 嘴唇 红润润 的 , 象 雨 后 的 野 玫瑰 的 花瓣儿 , 透 着 山野 姑娘 的 健美 和 热情 。 干 起 活儿 来 风风火火 , 拿 得 起 放 得 下 。 要 讲 在 这儿 过日子 , 找 这么 个 内当家 也 算 祖上 烧高香 了 。 可是 , 雷超 实在 不 甘心 扎根 在 这 偏远 的 山沟 里 。 他 自小 爱 鼓捣 个 收音机 、 半导体 什么 的 , 脑瓜子 有 股 灵气 儿 。 又 极 爱 看 书 , 文学 修养 虽 不 很 深 , 安徒生 的 童话 以及 《 三国 》 、 《 水浒 》 里 的 英雄好汉 , 讲 起来 却 也 滔滔不绝 。 他 有 过 许多 憧憬 , 而且 因为 工人 家庭 的 清贫 , 那些 憧憬 愈加 瑰丽 : 飞机 设计师 、 医生 、 作家 、 海军 军官 ... ... 唯独 没 想 过 要 当 一个 农民 。 和 玉珍 结婚 , 便 意味 着 一辈子 只好 做 个 " 地球 修理工 " 了 。 而且 玉珍 斗 大 的 字 不 识 一 筐 乡村 里 极 少有 送 女孩子 上学 的 , 何况 她 又 是 老大 。 这 对于 雷超 来说 , 也 是 很 难 称心 的 。 可是 , 返 城 又 谈何容易 ! 比 不得 那些 少爷 小姐 镀镀金 便 竞相 飞 走 了 , 当 了 一辈子 工人 的 老爹 哪 有 这 份儿 神通 呢 ! 那么 早晚 得 成 个 家 呀 。 就 这么 愁 着 , 犹豫 着 , 他 和 玉珍 若即若离 、 时 冷 时 热 地 来往 着 。 正当 热血 青春 , 玉珍 那 健美 丰腴 的 曲线 , 热辣辣 的 眼 风 和 有意无意 的 碰 触 , 常常 使 他 感到 莫名 的 激动 和 愉悦 , 但 瞻望 未来 , 他 又 觉得 彷徨 和 可怕 ... ... 那 年代 里 , 北大荒 的 精神 生活 和 物质 生活 实在 过于 贫瘠 了 , 因此 爱情 和 情欲 就 象 雨 后 田野 里 的 蘑菇 一样 易于 发 荣 滋长 。 一九七七年 夏 , 麦收 时节 。 雷超 奉命 到 场部 领 康拜因 零件 , 正巧 玉珍 也 要 去 领 兽 用 药品 , 两 人 便 同行 。 回来 时 已 近 傍晚 , 没 想 走 到 半路 , 老天 忽然 变 了 脸 , 暴雨 倾 盆 而 下 , 天地 间 顿时 一 片 白茫茫 。 北大荒 的 旷野 哪 有 避 雨 的 地方 啊 ! 谢天谢地 , 总算 找到 一个 往年 看 瓜 人 留下 的 窝棚 , 落汤鸡 似的 两 人 便 钻 了 进去 。 雷超 脱 了 蓝 工作服 , 把 雨水 绞 净 。 玉珍 也 脱 了 外套 只 穿 一 件 贴身 的 无 袖 衫 。 地方 小 , 两 人 只好 挤 坐 在 一 层 散发 着 味儿 的 陈年 干草 上 。 天 越来越 黑 , 雨 越 下 越 大 。 玉珍 那 赤裸 的 温暖 的 肩 膊 偎 在 雷超 的 肩头 , 不知 是 冷 还是 因为 别的 什么 , 她 的 身子 抖 个 不住 。 雷超 的 心 也 砰砰 乱 跳 。 身子 一 动 不 敢 动 。 良久 无 语 。 雨 , 竟 渗 进 窝棚 里 来 了 。 玉珍 又 朝 雷超 这边 偎 了 偎 , 转 过 脸 颤 声 说 : " 我 的 身上 真 热 ... ... " 口中 那 温馨 的 气息 直 拂 到 他 的 脸上 。 琉璃 从 迷迷糊糊 中 惊醒 , 只 听 得 雨声 打 在 窗玻璃 上 , 响 得 惊心动魄 , 从 枕 下 摸 出 表 , 暮色 里 朦胧 地 一 看 , 五点 半 。 琉璃 长叹 一 声 , 颓然 倒 在 床 栏 上 。 如此 撒泼 的 雨 雾 , 该 不会 影响 飞机 起飞 吧 。 琉璃 的 眼前 真的 幻化 出 一 种 雨 雾 , 迷雾 中 那 架 灰白色 的 机体 刺 破 天空 , 瞬间 已 消失 了 影踪 , 琉璃 的 心 又 是 紧紧 一 缩 。 梵于 几 次 来来去去 , 琉璃 从未 去 接 去 送 , 每次 只是 被动 地 听从 梵于 的 召唤 , 来来往往 , 如同 做梦 一般 令 琉璃 感到 不 真实 。 昨晚 从 酒店 出来 , 抑郁 的 琉璃 执意 不要 梵于 叫 车 送 她 。 从 酒店 至 琉璃 的 居 处 车 开 起来 至多 不过 五 分钟 , 走 起来 却 也 不 近 。 那 是 一 段 繁 闹 的 地段 , 时间 尚 不 晚 , 灯火 有些 阑珊 , 却 依旧 绿 蓝 橙 红 洒 了 一 片 。 梵于 披 了 衣服 来 送 琉璃 , 琉璃 淡然 道 : " 不必 了 。 " 只有 她 自己 知道 , 这 份 诀别 背后 是 致命 的 脆弱 。 她 内心 的 渴望 正是 她 决然 态度 的 敌人 , 走 出 毗近 的 几 个 酒店 , 路 便 很 寂静 。 两 人 都 不 说话 , 只有 琉璃 的 尖 细 后跟 放出 尖 脆 的 声音 , 一样 打 在 琉璃 的 心上 , 没 来由 地 想 哭 。 默默 地 走 到 一块 巨型 广告牌 前面 , 梵于 的 步子 有些 迟疑 , 琉璃 转头 望 一眼 , 停 了 脚步 。 梵于 轻轻 吻 一下 琉璃 的 额 和 唇 , 说 : " 好好 照顾 自己 。 我会 时常 写信 给 你 。 " 梵于 的 声音 一向 文静 温柔 , 听 在 琉璃 耳 中 , 别 是 一 种 淡然 冷漠 , 心中 的 怨愤 换 了 一 种 冷然 的 态度 发泄 出来 ; " 你 离 得 那么 远 , 想 管 也 管 不 着 呢 ? " " 我 是 管 不 着 , 可 我 希望 你 过 得 好 ... ... " 梵于 无端 遭 了 抢白 , 隐隐 有些 烦躁 。 " 请 你 走 吧 ! " 琉璃 轻 呼 。 梵于 欲 说 还 止 , 终于 还是 走 了 。 琉璃 站 在 阴影 里 , 灯光 映出 一半 白色 的 大衣 , 脸上 一 明 一 灭 地 变幻 出 绚丽 的 七彩 世界 , 很 有些 旖旎 情调 。 梵于 回头 望望 她 , 说 : " 回去 吧 。 " 琉璃 呆 了 似的 , 眼前 被 雾 封锁 了 。 走 出 阴影 , 只 觉 空旷 的 街 没 着落 。 红 绿 的 灯 毫无 保留 地 喷洒 在 琉璃 的 华 衣 上 , 映出 一 张 凄婉 美丽 的 脸 。 琉璃 轻 笑 一 声 , 想起 电影 里 的 景致 , 把 一 张 脸 笑 得 如 花 似的 , 眼泪 却 不 争气 地 流下 来 , 冰冷 冰冷 的 , 像 死人 的 手 。 琉璃 慢慢 地 走 着 , 夜风 吹 开 了 衣襟 与 散发 , 一律 地 向 后 飘 起 。 一个 身着 华 服 的 美丽 女子 , 深夜 走 在 寂寥 的 街上 , 引来 不少 游荡 在 路边 的 男人 。 琉璃 漠然 地 走 , 她 的 心 已 被 愁绪 占 满 了 。 她 只 怨 路 不够 长 , 风 不够 劲 , 散 不尽 心里 的 幽怨 。 蓦然 抬头 , 见 一个 男人 走 在 身旁 , 琉璃 直觉 地 感到 这个 男人 追踪 她 已 很 长 了 。 出于 一 种 自 怜 与 赌气 , 琉璃 竟 接受 了 那个 男人 的 邀请 , 随 他 去 一个 私人 酒吧 。 梵于 最 担心 的 即 是 琉璃 遭到 侵扰 , 这样 可以 在 心里 发泄 一下 对 梵于 的 怨恨 吧 。 一 进 酒吧 , 琉璃 即 后悔 了 , 女 老板 与 招待 的 俗气 令 琉璃 退缩 。 硬 了 头皮 坐 进去 , 不 喝酒 的 琉璃 却 叫 了 鸡尾酒 来 喝 , 她 只 想 一个 人 坐 一 会 , 她 亦 不 敢 瞧 对面 的 男人 , 生怕 自己 受 不住 恶心 而 走 。 为了 去 见 梵于 , 琉璃 选 了 的 白 丝 质 衬衫 , 湖 蓝色 裙 服 , 和 白色 羊绒 长 大衣 , 又 细细 地 化 了 妆 。 一阵 忙乱 之后 , 琉璃 即 匆匆忙忙 地 走 出去 , 任由 那些 妆 盒 与 衣服 狼藉 地 扔 在 床 上 与 桌上 。 琉璃 几乎 有 一 种 恐惧 , 她 尽量 地 延迟 着 时间 , 从 那些 凌乱 的 东西 上 看 出来 的 是 曲 终 人 散 的 深深 的 落寞 。 已经 一点 了 , 隔 座 的 一 大 群 人 正 谈 着 方才 麻将 台上 的 激战 。 老板娘 扭 捏 作 态 的 声音 使 琉璃 的 头皮 炸 开来 一般 。 终于 琉璃 忍耐 不住 , 推开 椅子 逃 出 了 那个 地方 , 桌椅 的 撞击 声 引来 所有 或 惊 或 怒 的 注视 。 回到 家 , 灯 也 不 开 , 胡乱 吞 了 安眠药 , 琉璃 即 倒 到 床 上 。 妆 自 是 不 卸 , 任凭 那 张 脸 愈益 地 慌 悴 委 顿 , 有 谁 堪 怜 呢 。 次 晨 醒来 , 见 一 道 刺目 的 白 光 从 窗帘 缝 里 射 进来 , 琉璃 取 下 镜子 来 瞧 , 眼睛 浮肿 得 吓人 , 隔夜 的 五颜六色 退 得 差不多 , 却 还有 星星点点 的 光 在 白日 下 闪闪 地 亮 , 一 张 蜡黄 得 像 死人 的 脸 。 眼前 立即 幻 出 昨夜 的 情景 , 万般 无聊 中 又 吞 了 安眠药 , 真 想 长眠不醒 才 好 。 梵于 的 飞机 是 下午 五时 半 起飞 。 琉璃 就 在 这个 时间 从 迷糊 中 醒来 。 梵于 像 无孔不入 的 灰尘 , 瞬间 又 占 满 了 琉璃 的 心 。 坐 在 窗 前 , 听 雨 敲打 玻璃 的 声音 , 琉璃 又 一 次 地 战栗 。 往事 是 不会 忘记 的 , 它 会 时时 提醒 你 。 梵于 两 次 走 均 是 星期六 , 那 件 事 也 发生 在 星期六 , 一个 下雨天 。 琉璃 用 水果刀 在 手腕 上 划 了 两 道 刻痕 , 血泪 流出 时 琉璃 感到 从未 有的 快意 与 晕眩 , 后来 琉璃 听说 , 右手 切 腕 正如 会 游泳 者 投河 , 有 习惯 了 的 分寸 , 若 没有 三 岛 由 纪夫 的 勇气 , 便 难 成功 。 琉璃 所以 这样 做 , 深切 的 原因 , 是 因为 当时 有 严重 的 抑郁 症状 , 但 直接 的 导线 , 却 是 为了 梵于 。 琉璃 认识 梵于 , 是 在 一个 偶然 的 机会 。 刚 从 大学 毕业 的 琉璃 与 好友 伊雯 去 西郊 一个 宾馆 跳舞 。 人 很 少 , 只有 两 桌 是 满满 的 , 一 桌 是 琉璃 他们 , 一 桌 即 是 梵于 和 他 的 朋友 , 伊雯 十足 高个子 , 差不多 有 1.80 米 。 为了 出国 , 她 抓住 所有 机会 操练 她 的 英文 口语 。 梵于 亦 十分 高大 , 刚 从 美国 来 度假 。 梵于 的 朋友 开玩笑 说 , 与 那个 高个 女孩 比比 高 , 梵于 与 伊雯 如此 结识 , 又 成为 恋人 。 那时 的 梵于 决不会 注意 到 琉璃 , 琉璃 长 得 太 弱小 了 , 那天 地 穿 一 件 无 袖 的 高 腰 长裙 , 白色 领 边 , 蓝 绸 底 上 红 、 白 的 花 , 十分 的 素雅 , 在 柔 光 下 更是 一派 素净 、 寂寥 。 琉璃 与 梵于 的 相 熟 是 在 一 年 后 。 那 已 是 梵于 第二 次 回来 , 伊雯 便 邀 了 琉璃 一同 去 玩 保龄球 。 琉璃 初见 梵于 , 很 有些 出乎意料 , 有 种 说 不 明白 的 感觉 。 梵于 很 高大 , 有 六 英尺 高 , 脸 很 普通 , 但 有 一 种 温文尔雅 的 从容 气度 , 这 在 中国 男孩 身上 极 少见 的 。 与 梵于 交谈 几 句 , 琉璃 便 感受 到 梵于 的 动人 处 。 也许 梵于 是 美国 派头 , 对 琉璃 十分 热情 , 不 多 时 , 梵于 便 要 认 琉璃 做 小妹 , 两 人 言语 间 十分 投 契 , 倒 把 伊雯 晾 在 一边 , 很 有些 喧宾夺主 。 琉璃 第二 次 与 他们 在 一起 , 便 感觉 到 深深 的 压迫 , 她 知道 自己 已 在 不 自觉 中 被 梵于 吸引 , 这种 好感 使得 她 难以 再 在 他们 俩 中 自然 地 来往 。 她 在 逃走 与 留下 的 矛盾 中 徘徊 , 然而 梵于 却 不 放过 她 , 他 逼 琉璃 与 他们 一起 参加 牌 戏 , 牌 戏 的 规则 对 梵于 绝对 有利 , 任何 赢 的 一 方 可以 得到 的 奖励 , 是 输家 的 一个 吻 。 那么 不管 梵于 是 输 是 赢 , 他 可以 被 伊雯 和 琉璃 kiss , 也 可以 kiss 她们 。 这 对 他 太 恩惠 了 , 最 窘迫 的 是 琉璃 , 她 无法 判断 梵于 的 热情 坦然 是不是 纯粹 出于 浪漫 的 美国 情调 。 琉璃 的 牌技 不 差 , 以前 与 伊雯 打 对手 , 总是 赢家 。 而 这 一 天 却 输 , 输 得 很 惨 , 伊雯 也 输 , 却 比 琉璃 还 好 一些 。 当 梵于 指 着 琉璃 不准 她 赖皮 的 时候 , 琉璃 几乎 要 哭 , 最终 琉璃 只得 在 梵于 脸颊 上 轻轻 触 了 五 次 , 她 的 脑子 一 片 空白 觉得 自己 深陷 绝境 。 与 梵于 一道 从 伊雯 家 出来 , 梵于 送 琉璃 去 车站 。 路上 梵于 自自然然 地 说 起 他 曾 失败 的 恋爱 和 与 伊雯 现在 的 感情 , 在 强自 镇定 中 , 琉璃 几乎 要 窒息 。 回家 的 路上 下 起 了 雨 , 琉璃 浑然 不觉 似 地 下 了 车 , 满 脑子 的 失落 。 对于 梵于 , 琉璃 自己 并 不 明白 。 那 是 很 复杂 的 一 种 感觉 。 自己 所 结识 的 男友 中 最 出色 的 一个 , 却 爱上 了 自己 最 要 好 的 女友 。 二十二 岁 的 琉璃 , 对 梵于 并 无 现实 的 打算 , 只 为 梵于 的 可爱 而 怦然心动 , 沉迷 在 梵于 的 动人 风采 中 。 而 自己 第一 次 被 忽视 , 更 使 她 有 了 深沉 的 失落 。 在 大学 , 琉璃 醉心 于 现代 哲学 而 在 理性 上 对 生存 失望 与 厌倦 , 天天 靠 灯红酒绿 忘却 所有 , 如今 梵于 的 出现 , 又 给 了 他 极大 的 冲击 , 希望 与 绝望 交织 , 爱 与 怨 缠绵 , 最终 带来 更为 深重 的 幻灭 感 。 就 在 那个 下雨天 里 , 琉璃 独 坐 至 子夜 , 然后 找 出 一 把 水果刀 准备 抛 却 这 灰暗 不 完美 的 人生 。 有 了 这 两 道 刻痕 , 琉璃 的 心 忽然 平静 了 , 梵于 似 在 一 片 空白 中 悄悄 隐 去 。 后来 伊雯 与 梵于 分手 , 远 嫁 英伦 , 而 失落 的 琉璃 亦 开始 一 段 甜蜜 与 苦痛 交织 的 感情 生活 。 至于 很 少 人 理解 琉璃 的 爱 。 第六 章 现代 女性 的 爱情 叶 子楠 下 了 车 , 脸 阴沉沉 的 ; 只要 安琪 不 主动 和 他 说话 , 他 就 心不在焉 地 沉默 着 , 谁 也 不 知道 他 心里 究竟 在 想 些 什么 ! " 你们 是不是 有 什么 事情 ? 要 是 你 跟 乔子 已经 约 好 了 , 你 就 去 吧 。 " 安琪 说 , 明 知道 他 不会 去 她 才 这样 说 。 " 没事儿 。 " 叶 子楠 的 神情 非常 冷淡 , 这样 说 的 时候 , 连 看 都 没有 看 安琪 一眼 。 但是 呢 , 安琪 并 不住 心里 去 。 她 一点儿 不 生气 。 他 下 了 车 , 没有 跟 乔子 走 ; 有 了 这 一点 , 别的 她 都 能 容忍 , 都 能 谅解 。 " 什么 话 ? 我 真 该 揍 你 ! " " 你 舍得 ? " 安琪 扬 着 脸 看 着 他 笑 , 天真 得 像 个 孩子 。 叶 子楠 心里 跳 了 一下 。 看 着 安琪 那 红红 的 脸 儿 , 他 的 脸上 也 不知不觉 地 有 了 笑样儿 : " 你 以为 我 真 不 舍得 打 你 ? " " 打 就 打 呀 ! 打 吧 ! " 安琪 把 脸 伸 过去 , 叶 子楠 一 耳光 就 打 了 过来 。 她 本能 地 把 眼睛 一 闭 , 却 硬 着 头皮 不 躲闪 。 但是 , 叶 子楠 却 打 了 个 响指 儿 , 在 她 的 耳垂 上 轻轻地 拧 了 一下 。 " 怎么 不 打 呢 ? " 她 笑 了 。 他 也 笑 了 : " 到 时候 , 我 要 加倍 地 惩罚 你 ! " 安琪 那么 聪明 的 人 , 况且 情窦 已 开 ; 叶 子楠 那 话 是 什么 意思 , 她 会 不 明白 ? 再 解放 再 现代 再 新潮 , 毕竟 是 女儿家 ; 脸上 顿时 羞 得 通红 , 含含糊糊 地 说 了 一 句 : " 只怕 你 没有 那 份儿 能耐 ! " 叶 子楠 含 而 不 露 , 安琪 故意 装傻 ; 但是 , 两 个人 都 不 是 傻瓜 , 彼此 心里 都 有数 。 一时间 , 都 有些 难为情 , 赶忙 把 脸 调 开 , 沉默 了 。 直到 进 了 教育学院 , 到 了 陶 小婷 家 楼下 , 叶 子楠 才 开玩笑 似 地 说 了 一 句 : " 请 , 夫人 。 " 安琪 似笑非笑 似 嗔 非 嗔 地 瞪 了 他 一眼 , 什么 都 没有 说 , 红 着 脸 上 了 楼梯 。 陶 小婷 家 , 只有 费 云山 陪 着 陶 教授 , 默默 地 坐 在 客厅 里 。 陶 夫人 已经 带 着 陶 小婷 的 骨灰 回 顶山城 去 了 。 叶 子楠 和 安琪 陪 着 两 个 被 痛苦 折磨 得 憔悴 不堪 的 男人 , 默默 地 坐 了 半天 。 都 不 是 圣人 , 也 都 不 是 俗子 ; 此 情 此 境 , 大家 都 没有 话 也 无须 说话 。 死者 是 自私 的 , 他 把 什么 都 带 去 了 , 只 把 痛苦 留给 活 着 的 亲人 。 下午 , 从 陶 小婷 家 出来 , 叶 子楠 和 安琪 都 默默 地 谁 也 没有 看 谁 一眼 。 两 个人 心里 都 沉沉 的 , 几 天 来 各自 心里 的 怨恨 和 委屈 都 消融 了 , 彼此 都 原谅 了 对方 。 每 一个 人生 的 尽头 , 都 是 一 抹 黄土 。 面对 着 死亡 , 荣辱 得失 算 得 了 什么 ? 眼睛 一 闭 , 所有 的 恩恩怨怨 都 了结 了 ! " 费 云山 是 个 什么 人 ? " 出 了 教育学院 , 叶 子楠 问 , 打破 了 这 压迫 人 的 沉默 。 " 健忘 症 ! 你 已经 问 过 一 次 了 。 " 安琪 低低 地 说 , 神情 很 沮丧 , " 广播 电视 艺术团 的 乐队 指挥 。 " " 你 对 他 的 印象 怎么样 ? " " 还 行 , 像 个 男人 的 样子 。 你 觉得 呢 ? " " 我 觉得 还 可以 。 他 妻子 知 不知 他 和 小婷 好 ? " " 知道 , " 犹豫 了 一下 , 安琪 才 接着 说 , " 他 妻子 我 见 过 , 长 得 很 漂亮 , 人 也 挺 好 ; 但是 , 人 的 感情 并 不 都 是 以为 应该 怎样 就 怎样 的 。 " " 他 妻子 知道 他 跟 小婷 好 , 也 不 吵 不 闹 ? " " 这 就是 女人 的 悲哀 , 或者 说 也 是 女人 的 明智 。 能 绷 断 钢 绳 的 男人 未必 就 能 绷 得 断 牛皮筋 。 有时候 , 不 吵 不 闹 比 大吵大闹 更 让 人 束手无策 。 " " 没 闹 过 离婚 ? " " 不 知道 。 我 听 婷婷 说 , 有 一 次 费 云山 他们 到 昆明 演出 , 婶婶 也 去 了 。 不 知道 他 妻子 怎么 知道 了 , 就 带 着 孩子 追 到 昆明 去 。 费 云山 当然 不 承认 , 他 妻子 也 没有 硬 逼 他 承认 。 不 知道 他 妻子 从 哪儿 搞 到 一 张 婷婷 的 照片 , 她 把 婶婶 的 照片 拿 出来 递给 他 , 说 : " 这个 女 孩儿 我 也 很 喜欢 , 但 我 又 实在 不能 让 孩子 没有 爸爸 。 " 一点儿 没 吵 , 第二 天 大清早 就 带 着 孩子 回来 了 , 还 没 到 家 , 眼睛 就 突然 失明 了 ... ... " " 啊 ! " 叶 子楠 咽喉 里 叫 了 一 声 , 像 呻吟 。 " 住 了 一个 多 月 的 院 才 治 好 了 。 昨天 你 也 看见 的 , 费 云山 当着 那么 多 人 的 面 抱 着 婷婷 哭 得 死去活来 , 可见 他 对 婷婷 的 感情 有 多 深 。 但是 , 他 妻子 对 他 已经 好 到 那个 份儿 上 了 , 未必 他 还 忍心 跟 他 妻子 闹 离婚 ... ... " 这样 说 的 时候 , 安琪 突然 停 下来 注视 着 叶 子楠 , 严肃 地 说 ; " 希望 你 能 理解 他们 ! " " 我 能 理解 。 " " 那 就 好 ! " " 婚外恋 和 初恋 一样 , 实际 是 一 种 很 单纯 的 爱情 , 是 情 与 欲 的 燃烧 。 燃烧 的 结果 , 不 是 双双 被 烧 成 灰烬 , 就是 冷却 之后 带 着 一身 伤痕 分手 , 无 一 例外 ! " " 你 害怕 吗 ? " " 有 一点儿 。 " 安琪 的 嘴边 , 掠过 一 丝 冷笑 : " 但 又 想 ! " " 是 的 ! 尽管 道德 和 理智 层层 设防 , 但 爱情 就是 爱情 , 她 才 不管 你 什么 婚 内 婚 外 ! " " 我 认为 前提 是 爱 , 只要 对方 都 是 用血 用 肉 用 灵魂 去 爱 , 就 好 ! " " 未必 ! 好 与 不好 , 一方面 是 自己 的 感觉 , 另一方面 是 别人 的 评价 , 两 方面 相悖 的 时候 多 着呢 ! " " 只要 我 愿意 , 别人 怎么 评价 我 都 不在乎 ! " " 这 是 居于 你们 这 一代人 的 语言 。 " " 别 倚老卖老 ! " 安琪 突然 间 抿 嘴 儿 一 笑 , 望 着 叶 子楠 , 狡黠 地 说 : " 有 一 句 谚语 , 叫 什么 呢 ? 老 牛 ... ... " " 混账 ! " 叶 子楠 一 声 笑骂 , 截住 了 安琪 的 话 。 他 知道 她 要 说 的 谚语 是 什么 。 回到 师大 , 已经 过 了 六点 , 食堂 早就 开饭 了 。 " 到 我 那里 去 吃 吧 ! " 这样 说 的 时候 , 叶 子楠 望 着 心不在焉 的 安琪 , 似笑非笑 。 看 不 出 他 这 是 客套话 , 还是 真心 邀请 , 安琪 却 很 爽快 地 跟 他 去 了 。 但是 , 去 了 之后 , 却 在 房间 里 磨磨蹭蹭 地 不肯 下 楼 , 一会儿 说 要 洗手 , 一会儿 说 要 喝 水 。 叶 子楠 站 在 门口 催促 她 。 她 干脆 注 沙发 里 一 坐 : " 你 自己 去 吃 吧 , 我 不 饿 。 " 她 是 叶 子楠 请来 的 , 她 不 去 , 叶 子楠 不会 丢 下 她 自己 一个 人 去 吃饭 。 她 看 准 了 这 一点 。 磨蹭 到 七点 钟 , 开饭 时间 已 过 。 叶 子楠 把 她 无奈 , 烦躁 起来 。 她 心里 暗自 得意 , 却 一点儿 声色 不 露 。 " 再不 下去 , 就 吃 不 了 啦 ! " " 吃 不 了 就 不 吃 了 呗 。 " 见 叶 子楠 的 脸色 很 不 好看 , 她 就 赶忙 朝 她 笑笑 : " 我们 来 抛 铜钱 儿 , 谁 胜 了 , 谁 作 决定 。 怎么样 ? " 叶 子楠 看 着 她 , 又 气 又 忍不住 好笑 : " 好 吧 ! " " 男子汉 说话 , 不准 反悔 ! 你 要 正面 还是 反面 ? " " 正面 。 " " 正面 朝 上 , 你 就 输 , 说 好 了 ! " " 行 啦 ! " 她 从 包 里 拿出 枚 小小的 铜钱 来 , 捧 在 手里 装模作样 地 摇 了 一阵 抛 下去 : 正面 朝 上 ! 她 进 忙 把 铜钱 儿 收 起来 , 望 着 叶 子楠 , 既 得意 又 狡黠 : " 咋 整 ? " " 那 就 挨饿 吧 ! " " 我 陪 着 你 啦 。 " 叶 子楠 无可奈何 地 往 沙发 里 一 坐 , 苦 笑笑 : " 我 真 不 明白 , 你 这 算 怎么 回 事儿 ? " " 这 有 什么 不 明白 的 ? 我 只 想 跟 你 待 在 房间 里 呀 ! " 安琪 说 得 坦然 , 神情 也 很 自然 。 但是 , 叶 子楠 的 心里 却 倏地 一 热 , 情不自禁 地 看 了 她 一眼 , 眉 间 露出 了 笑意 : " 我 真 拿 你 一点儿 办法 都 没有 ! " " 这 能 说明 什么 ? 只能 说明 你 无能 ! " " 是 , 我 无能 。 当今 的 中国 就是 阴盛阳衰 嘛 ... ... " " 丧气 ! 一个 大 男人 说 这种 话 ! " " 别 丧气 , 再 无能 , 也 不至于 像 夏 刚 那样 临 阵 逃跑 ! " 话 一 出口 , 见 安琪 的 脸上 倏地 一 红 , 他 自己 也 感到 有些 难为情 , 就 赶忙 把 话 岔开 了 : " 哎 , 对了 , 我 还 忘 了 问 你 : 夏 刚 和 他 妻子 离 了 婚 没有 ? " " 没有 , " 安琪 摇摇 头 , 眼睛 望 着 地毯 上 , 不 知道 在 想 什么 : " 已经 分居 两 年 多 了 。 " " 他 妻子 不 离 ? " " 搞 不 清楚 。 表面 上 挺 硬 , 我 估计 她 心里 不 愿 离 。 我 听说 她 大哥 是 公安厅 长 , 姐夫 是 检察长 , 嫂子 又 在 法院 工作 , 公检法 一家 ! 只要 她 不 想 离 , 夏 刚 不 是 吃 回头 草 , 就 得 守活寡 ! " " 我 好 想 写 一 本书 , 就 叫 《 狗日的 婚姻 》 ! " " 然后 再 写 一 本 《 狗日的 爱情 》 ! " " 对了 第三 本 就 写 《 狗日的 性 》 ! " 一个 雾气 刚 散 的 早晨 , 我 又 走 上 了 " 博厚岗 " 。 我 低 着 头 急急 地 经过 那 " 内 有 猛 犬 " 的 大门 , 往 前 没 走 多 远 , 蓦地 听到 有 一个 清脆 的 嗓音 喊 : " 小孩 , 小孩 , 你 过来 。 " 我 不由得 停 住 脚步 向 后 看 了 看 。 那 声音 不 是 发自 那 警告 别人 " 切 勿 靠近 " 的 人家 , 似乎 是 在 那 家 的 隔壁 , 那 一 座 完全 由 铁栅栏 围 着 的 房屋 里 。 这家 的 铁栅栏 一根根 地 嵌 在 只有 我 腰 那么 高 的 水泥 台基 上 , 行人 可以 一眼 望 到 里面 有 一个 修剪 得 很 整齐 的 花园 。 花园 中间 有 一 座 圆形 的 花坛 , 栽种 着 丛生 的 月季 , 虬 结 的 枝头 密集 地 缀 着 淡 红色 的 小 花蕾 。 花坛 后面 才 是 那 座 两 层 楼 的 红色 洋房 。 当 我 的 眼睛 四处 寻觅 的 时候 , 我 又 听到 了 喊声 : " 喂 , 在 这里 , 小孩 。 " 那 红色 的 洋房 开 着 许多 扇 长 窗 , 长 窗 四周 镶 着 白色 的 宽 边 。 在 一 株 棣棠 树 旁边 的 窗口 里 , 一个 姑娘 正 向 我 招手 : " 喂 , 来 , 来 。 " 我 警惕 地 看看 旁边 那 家 的 大门 , 谨慎 地 靠近 铁栅栏 , 呆呆 地 从 缝隙 里 望 着 她 。 " 有 狗 吗 ? " " 没有 狗 , 绝对 没有 狗 ! " 她 断然 地 保证 说 。 但 我 仍 迟迟疑疑 的 。 " 喂 , 来 呀 , 来 呀 ? 我 叫 你 来 你 就 来 嘛 ! " 她 的 口气 和 手势 是 急不可耐 的 , 还 带 着 一 种 命令 的 意味 。 我 以为 她 现在 一定 是 需要 人 帮助 。 一个 行 侠 仗义 的 " 瞎 想 " 又 闯入 了 我 的 心头 , 我 激动 得 心 别别 地 跳 , 脸 一下子 涨 得 彤红 : " 我 怎么 进来 呢 ? " 我 握 着 铁栅栏 紧张 地 喊 道 。 " 喏 , 就 在 你 右边 那 一 格 , 你 数 到 第三 根 铁栅栏 , 对 , 对 , 就是 这 根 , 你 往 上 拔 , 往 上 拔 ... ... " 我 用劲 往 上 一 拨 , 但 并 不 费力 地 就 把 那 根 铁栅栏 拔 起来 了 。 原来 这 根 铁栅栏 和 水泥 台基 早已 脱离 , 上面 那 两 根 固定 栅栏 的 铁 条 , 中间 都 有 圆 孔 , 栅栏 可以 上下 地 活动 。 " 对 , 对 。 现在 你 可以 钻进 来 了 。 " 她 很 高兴 地 喊 道 。 我 先 把 书包 扔 了 进去 , 头 随后 往 里 一 钻 。 但 在 翻过 台基 的 时候 , 我 的 脚背 却 在 棱角 上面 刮 了 一下 , 刮 得 我 好 疼 。 我 强 忍 住 痛 一 瘸 一 拐 地 走 到 她 的 窗 前 。 " 碰 疼 了 吗 ? " 她 关切 地 问 , " 疼 不 疼 ? 啊 , 疼 不 疼 ? " " 不 疼 , " 我 说 , " 真的 不 疼 。 " 我 还 抬 起脚 让 她 看 了 看 。 自己 却 看见 线 袜 已经 刮 起 毛 了 , 我 更 感到 疼 了 。 " 活该 , 笨手笨脚 的 , 碰 断 了 才 好 , 碰 死 了 才 好 ! " 她 的 语气 突然 一 变 , 仿佛 对 我 有 极大 的 仇恨 。 那 一个 " 死 " 字 象 一 条 蛇 地 在 空气 中 游动 。 我 大吃一惊 , 同时 又 感到 委屈 和 疼痛 , 泪水 涌 上 了 我 的 眼眶 。 我 默默 地 转 过 身 想 朝 扔 在 地上 的 书包 走 去 。 " 哎 , 你 别 走 , 不许 走 ! " 她 急 叫 道 , " 来 嘛 , 来 嘛 , 我 给 你 看 样 东西 。 " 她 的 声音 很 尖利 , 但 并 不 难听 ; 即使 骂 我 " 死 " 时 , 也 有 许多 撒娇 的 成分 。 总之 , 似乎 她 有 一 种 非 要 人 顺从 她 不可 的 力量 , 又 把 我 拉 回 她 的 窗 前 。 " 哎哟 , 不 怕羞 , 你 哭 了 么 ? " 她 嘻嘻 一 笑 , " 来 , 你 过来 , 站 近 一点儿 。 哎 , 你 爬 上来 吧 , 来 , 爬 上来 。 " 她 拍拍 窗台 , 命令 我 。 她 不 是 需要 人 帮助 。 她 好端端 地 坐 在 窗子 里 , 看来 完全 没有 一点 危险 , 而是 要 给 我 看 个 什么 东西 , 这 又 刺激 起 我 的 好奇心 。 窗台 并 不 高 , 我 一 纵身 , 用 手 一 撑 就 可以 上去 。 我 这样 做 的 时候 , 尽可能 不 让 她 发觉 地 一 拍 胳膊 , 用 袖子 擦 去 了 我 脸上 的 眼泪 。 " 哎哟 , 哎哟 , 你 别 进来 , 不许 你 进来 ! " 可是 , 我 刚 把 上身 探 进 窗口 里 , 她 便 惊吓 地 叫 起来 , 并 不 自觉 地 蜷缩 了 一下 。 我 的 腰 担 在 窗台 上 , 上下 身 都 悬空 地 晃 着 , 莫名其妙 地 不知 怎么 好 。 " 你 就 坐 在 这 上面 , " 她 又 拍拍 窗台 , " 就 这样 , 这样 坐 着 。 " 她 用 手 指挥 着 。 于是 我 只好 贴身 坐 在 窗台 上 。 现在 我 可以 看 清楚 她 了 。 她 面容 苍白 , 但 的确 很 美丽 ; 有 一 对 大 而 亮 的 眼睛 和 很 长 的 睫毛 ; 她 的 鼻梁 很 细 , 我 从来 没有 看 过 人 有 这么 细 的 鼻梁 , 因而 反 把 她 年轻 的 、 瘦削 的 脸 衬 得 丰满 起来 。 她 的 嘴 极 小 , 却 轮廓 分明 , 鲜红 鲜红 的 , 如同 一 只 玄武湖 里 的 菱角 , 最 引人注目 的 是 她 的 一头 又 浓 又 黑 的 长发 , 梳 着 两 条 发辫 盘 在 头 上 , 几乎 使 她 瘦伶伶 的 脖子 力 不能 支 , 但 她 的 头 却 也 转动 自如 。 她 看起来 不 比 我 大 多少 , 我 顿时 减少 了 对 她 的 敬畏 , 开始 探头探脑 地 向 屋里 张望 : 她 有 个 什么 好玩 的 东西 给 我 看 呢 ? " 你 叫 什么 名字 ? " 我 随口 告诉 了 她 。 " 你 住 在 哪里 ? " 我 又 心不在焉 地 作 了 回答 。 屋子 里 没有 什么 稀奇 的 玩意 儿 , 除了 大 沙发 、 小 沙发 、 茶几 和 墙上 挂 的 许多 楹联 、 条幅 外 , 就是 地 当中 有 一 架 很 大 的 三角 钢琴 。 我 对 那些 楹联 、 条幅 不 感兴趣 ; 我 喜欢 看 画 。 我 把 眼睛 收 回来 又 看 着 她 。 " 你 在 哪里 上学 ? " 她 继续 问 我 。 " 中学 , 喏 , 就是 那边 的 那 所 中学 。 " " 哎哟哟 , 知道 你 是 个 中学生 啪 ! " 她 做作 地 用 眼 上下 打量 我 一番 , 含 着 笑 讥讽 我 , " 啧 , 啧 , 真 了不起 , 好 个 中学生 , 听 起来 都 吓人 ! " 说 罢 , 她 扑哧 地 一 笑 , 露出 一 口 细密 而 又 洁白 的 小 牙 。 我 也 羞赧 地 笑 了 。 可是 这一来 却 使 我们 之间 的 气氛 起 了 变化 , 我 涎 着 脸 问 ; " 你 不 说 要 给 我 看 个 东西 吗 ? " 她 不停 地 绞 着 手 中 的 小 手帕 , 盯 着 我 看 了 一会儿 , 朝 我 抱歉 地 笑笑 , 说 : " 那 是 我 骗 你 的 , 其实 没有 什么 东西 。 我 只是 想 跟 你 玩 。 " 我 即刻 兴味 索然 : 跟 一个 姑娘家 有 什么 好玩 。 我 想 跳 下 窗台 去 上学 , 她 却 一把 握 住 我 的 手腕 , 既 兴奋 又 神秘 地 说 : " 你 猜 我 怎么 知道 那 根 铁栅栏 可以 拔 出来 ? 嗯 ? " " 不 知道 , " 我 不由得 也 被 她 感染 得 兴奋 了 , 马上 联想 到 这 里面 也许 有 个 侦探 故事 , " 是 怎么 回 事 ? 你 跟 我 说 。 " " 我 告诉 你 , " 她 竖起 一 根 手指头 , 并且 神经质 地 回头 向 空荡荡 的 房间 看 了 看 , " 每天 一大早 , 我 都 看见 一个 跟 你 一样 大 的 小 孩儿 从 那里 钻进 来 , 到 我们 家门口 的 奶 箱 里 偷 牛奶 。 嘻嘻 , 这 事 我们 家 谁 都 不 知道 , 厨子 都 不 知道 。 他们 每天 都 奇怪 , 可 我 装作 没 看见 。 " 原来 是 这么 回 事 , 一点 也 不 曲折 。 " 你 为什么 不 喊 人 来 抓 他 呢 ? 要 是 我 , 我 一下子 就 跳 出去 , 这样 一下 , 这样 一下 ! " 我 威武 地 比划 着 , " 一下子 就 把 他 抓住 了 ! " " 你 真 行 ! " 她 眼睛 里 闪现 出 敬 羡 的 目光 。 这种 目光 大大 地 满足 了 我 , 我 也 不 想 走 了 。 " 你 会 打拳 吗 ? " 她 兴奋 地 绞 着 手帕 问 。 " 当然 会 ! 我 挺 了 挺胸 , 居高临下 地 看 着 她 。 " 唉 ! 她 情绪 蓦然 低沉 下来 , 微微 地 叹 了 口 气 , 垂下 头 沉默 了 。 我 看见 她 瘦伶伶 的 脖颈 , 皮肤 白 得 几乎 透明 , 在 颈椎 处 , 有 一个 很 大 的 骨节 棱 着 。 她 的 娇弱 使 我 不禁 怜悯 起 她 来 , 于是 什么 命令 、 叱骂 、 嘲笑 似乎 都 可以 原谅 的 了 。 " 你们 家 为什么 不 养 条 狗 呢 ? 象 那 家 一样 。 有 了 狗 , 就 不会 有人 来 偷 牛奶 了 。 " " 不 ! 我 不要 狗 。 家里人 要 养 狗 , 我 不 让 他们 养 。 " 她 仰 着 脸 , 忽闪 着 明亮 的 大 眼睛 笑 道 , " 养 了 狗 , 你 不 是 就 进 不 来 了 吗 ? 我 早就 想 有 个 人 来 跟 我 玩 。 " 啊 , 她 早就 有 了 心计 。 这样 , 我 倒 成 了 她 的 同谋 , 同时 又 使 我 钻进 别人 家 的 园子 这种 行为 涂 上 了 一 层 电影 上 常 演 的 浪漫 色彩 。 我 带 着 同谋 者 的 那种 心照不宣 的 笑容 问 : " 那么 , 你 想 怎么 玩 呢 ? " " 你 不 是 会 打拳 吗 ? " 她 央求 我 , " 你 打 个 拳 给 我 看看 好 吗 ? " " 打拳 那 得 两 个 人 打 ! " 我 装 着 无 趣 的 模样 说 , " 一个 人 怎么 打 呀 ? " 一个 面对 死亡 结合 的 悲壮 故事 在 湖北 沙市 这 座 遐迩闻名 的 明星 城里 , 她 是 成百上千 的 个体 缝纫 中 的 一个 , 如果 说 有 特别 地方 的话 , 那 就是 在 她 的 身边 总是 跟 着 一个 小 男孩 , 起先 是 抱 着 , 一 天天 地 捱 过去 以后 , 那 小 男孩 也 可以 牵 着 她 的 衣角 了 。 她 的 名字 叫 胡 守凤 。 她 不能 说 长 得 很 漂亮 , 但 能 给 人 日 下 较 深 的 印象 。 她 对待 她 的 顾客 总是 那么 热情 , 迎来送往 无不 笑脸 相 随 , 加上 她 娴熟 的 缝纫 技术 , 使 她 赢得 了 顾客 。 衣服 做成 了 , 如果 跟 她 还价 , 她 就 依 你 的 。 她 很 懂得 顾客 的 心理 , 她 是 不会 让 别人 出 钱 来 这里 买 气 受 的 。 也 有 麻烦 的 时候 。 一 次 一个 小伙子 硬 说 他 的 衣服 做 坏 了 , 非 要 赔钱 不可 , 毫无 商量 的 余地 , 争执 中 , 将 她 儿子 吓 得 乱 哭 , 她 只好 掏钱 打发 那 人 走 了 。 她 抱 下 正 哭 的 儿子 , 自己 的 眼泪 也 直 往 下 掉 。 绝不 是 为了 钱 而 伤心 , 她 是 怕 吓坏 了 自己 幼小 的 儿子 。 在 儿子 身上 , 她 倾注 着 无私 的 母爱 , 也 表达 出 对 丈夫 深深 的 思念 之 情 。 或许 是 两 年 前 , 或许 是 几 个 月 前 , 或许 是 昨天 , 那些 曾 受 过 胡 守凤 满意 服务 的 顾客 们 , 可 曾 发现 她 眉宇 间 不易 觉察 的 一 丝 哀郁 , 有 可 曾 知道 在 昨天 的 生活 中 发生 过 那 一 段 艰辛 酸 涩 的 爱 ? 厚实 的 泥土 , 孕育 出 忠贞 的 爱情 胡 守凤 原 是 沙市 市郊 农场 的 农工 。 她 父亲 早逝 , 母亲 体 弱 多 病 , 两 个 哥哥 先后 都 结婚 另 立 了 门户 , 她 的 下面 还有 一个 小 弟弟 。 家庭 的 重担 全部 落 在 了 这个 十八九 岁 的 少女 的 肩上 , 农活 、 家务 样样 都 得 她 干 。 在 实行 生产 承包责任制 的 第一年 , 对于 一个 刚刚 参加 生产 劳动 的 姑娘 来说 , 这 担子 是 何等 沉重 。 对于 这些 , 一个 叫 五明 的 小伙子 看 在 眼里 , 记 在 心上 ; 他 敬重 她 , 钦佩 她 , 一个 多么 坚强 而 勤劳 的 姑娘 ! 他 要 帮助 她 , 以 减轻 压 在 她 肩上 的 重担 。 责任田 要 翻 耕 , 五明 帮 她 做 了 ; 棉花 要 下种 , 五明 也 为 她 想 好 了 ; 间作 的 小麦 收割 后 , 五明 用 板车 帮 她 拉 回 ; 棉田 要 间苗 , 五明 教 给 她 技术 ; 大雨 刚 停 , 她 还 没有 出门 , 五明 就 帮 她 排 去 了 棉田 的 积水 。 总之 , 只要 是 五明 能 做到 的 , 都 帮 她 做 了 。 洒 下 的 劳动 开水 , 换 来 了 长势 喜人 的 棉 苗 , 而 在 他俩 的 心田 里 爱 也 在 滋润 中 萌生 。 这天 , 守凤 锄 完 棉田 正要 回家 , 五明 背 着 治 虫 的 药械 走 过来 , 他 发现 守凤 的 棉田 虫情 严重 , 便 毫不迟疑 地 动手 配制 药液 。 守凤 感激 地 说 : " 五明 , 我 是 准备 下午 来 打药 的 , 现在 要 吃 午饭 , 就 不 麻烦 你 了 。 " " 不 哩 , 虫情 厉害 着哩 , 我 很快 就 打 完 了 , 你 先 回去 吧 。 " 说 着 , 五明 开始 打 起 药 来 。 守凤 欲 说 什么 , 终 还是 无声 地 住家 走 去 。 多少 次 了 , 他 都 是 这样 , 想 干 的 事 他 一定 得 干 完 , 她 说 什么 也 是 不管用 的 。 吃 过 午饭 , 守凤 又 来到 棉田 。 她 想 , 天气 正 热 , 打药 时 , 就是 渴 死 了 也 不能 喝 水 , 何况 下午 了 , 五明 又 没 吃 午饭 , 他 受得了 吗 ? 棉田 里 不见 了 五明 ! 守凤 神色 陡 变 , 飞快 地 穿行 于 棉田 中 。 打药 中毒 而 死 的 事 并不 少见 。 当 她 找到 五明 时 , 只见 他 口 吐 白沫 , 昏倒 在 地 , 她 急忙 卸掉 压 在 五明 身上 的 喷雾器 , 背 起 沉重 的 他 直奔 场部 卫生队 。 幸好 在 路上 拦住 一 辆 手扶拖拉机 , 赢得 了 抢救 五明 的 宝贵 时间 。 看 着 躺 在 病床 上 正在 输液 的 五明 , 守凤 心里 一 阵阵 难受 , 她 第一 次 为 一个 小伙子 落泪 了 。 能 不 伤心 吗 ? 这 一 年 多 来 , 五明 给予 她 多少 帮助 , 她 是 无法 说 清 的 。 他 踏实 肯干 , 从不 计较 得失 , 而 自己 的 两 个 哥哥 什么 时候 象 五明 这样 关心 过 她 ? 五明 常 说 , 力气 去 了 能 来 , 做 点 事 花 不 了 多 大 本钱 , 可 今天 却 差点 丧命 ! 抑或 是 感激 , 抑或 是 敬重 , 抑或 是 报答 , 抑或 是 爱情 , 种种 种种 , 她 说 不 清 理 不 明 , 但是 , 她 自己 也 强烈 感受 到 : 那 股 蕴藏 已 久 的 不可 遏止 的 情愫 从 姑娘 胸中 奔突 而 出 。 没有 海誓山盟 的 表白 , 没有 花前月下 的 蜜语 , 爱 在 心里 , 在 行动 上 , 是 那样 的 朴实 , 那样 的 纯真 。 一些 从不 关心 她 的 亲友 , 这时 却 来 问 她 的 " 过 " 了 : 五明 家 穷 , 兄弟 多 ; 五明 读书 少 , 没有 心眼 , 只 知道 苕 做 ... ... 不 同意 , 坚决 不 同意 ! 守凤 却 不 去 理会 这些 , 你们 不 同意 又 怎么样 ? 我 同意 ! 她 深信 跟 五明 在 一起 生活 会 幸福 的 , 他人 好 , 没有 歪 心眼 , 性格 直爽 , 肯 帮助 人 又 老实 本分 。 这 年 , 守凤 用 自己 的 劳动 所得 , 买 了 一 部 缝纫机 和 一些 裁剪 书 , 学 着 做起 衣服 来 了 ; 后来 又 利用 农闲 去 沙市 一个 裁剪 培训班 学 了 两 个 月 。 她 和 五明 开始 编织 未来 的 幸福 花篮 。 面对 死亡 的 结合 此时 , 不幸 的 阴影 悄悄地 扑 向 了 他们 。 从 1982年 开始 , 五明 经常 感到 肚子 疼 , 有时 好 一些 , 有时 又 隐隐 作 痛 , 吃 了 些 药 也 不见 好转 , 他们 决定 到 医院 检查 。 守凤 陪 五明 来到 沙市 第三 人民 医院 。 经过 一 系列 的 检查 后 , 守凤 将 各种 检验单 交给 了 会诊室 , 然后 陪 五明 坐 在 医院 走廊 的 长椅 上 。 有顷 , 医生 喊 守凤 去 取 病情 结果 。 " 你 是 他 爱人 吗 ? " 医生 问 。 " 啊 不 , 我们 还 没有 结婚 。 " 她 面 带 着 羞涩 。 医生 们 交换 了 一下 眼色 。 " 为了 配合 治疗 , 我们 不得不 告诉 你 , 他 , 患 的 是 肝癌 ! " 啊 ! 啊 ! ! 守凤 眼前 一 片 昏暗 。 " 你 要 坚强 , 你 千万 不能 在 他 面前 流露 出 一 丝 半点 。 " 医生 谨慎 地 叮嘱 着 她 。 守凤 沉沉 地 挪 到 五明 身边 。 " 什么 病 , 守凤 ? " 五明 急切 地 问 。 " 慢性 肝炎 。 " 离开 医院 , 他们 来到 新 开业 不久 的 柳林 餐厅 。 守凤 叫 服务员 上 了 许多 菜 , 五明 问 : " 干 嘛 叫 这么 多 菜 ? " " 快 一 天 了 , 你 还 没有 吃 一点 东西 呢 , 我 要 让 你 多 吃 一点 , 我们 还 没有 在 一 张 餐桌 上 吃 过 饭 哩 。 " 守凤 故 作 轻松 地 说 。 " 不 哩 , 肝炎 病 传染 人 , 你 吃 了 我 再 吃 。 " " 你 的 病 不 传染 , 我们 一块 吃 。 " 守凤 强 作 笑脸 , 放在 嘴边 的 菜 怎么 也 咽 不 下去 。 五明 见 她 神色 黯然 , 自己 也 难过 地 垂 下 了 头 。 自语 道 : " 肝炎 病 难 治 哩 , 怕 是 一 天 两 天 好 不 了 , 你家 责任田 的 那些 活 一个 人 怎 干 得 了 啊 ! 身体 好好 的 , 怎么 会 得 这种 病 呢 ? " " 快 别 这样 说 了 ! " 守凤 哽咽 着 , 泪水 再 一 次 夺眶而出 。 多么 好 的 小伙子 , 自己 病 了 , 想到 得 却 是 别人 , 还有 什么 比 这 更 珍贵 的 呢 ? 守凤 所 期待 的 不 正是 这样 的 伴侣 吗 ? 然而 , 他 却 得 了 绝症 ! 他 将要 离 她 死去 ! 不 ! 我 不能 让 他 死去 ! 我 不能 没有 他 , 现代 发达 的 医学 会 救活 他 的 ! 一 种 强烈 的 信念 倔强 地 爬 在 她 的 脑际 : 一定 要 使 五明 活 下去 , 用 她 的 爱心 , 用 她 的 努力 ! 在 五明 住院 的 九十 多 个 日日夜夜 里 , 守凤 一 天 也 没有 离开 五明 , 她 精心 地 护理 着 他 , 给 他 弄 好吃 的 , 服侍 他 洗 脸 洗 脚 , 给 他 洗衣 洗 袜 ; 守凤 还要 制止 那 随时 有 可能 发生 的 向 他 透露 真实 病情 的 行为 , 真是 难为 她 啊 。 从 医院 出来 , 守凤 憔悴 了 许多 。 但是 , 守凤 所 作 的 一切 , 得到 更 多 的 是 世俗 偏见 所 致 的 非难 , 有些 来自 守凤 家里 头 , 有 来自 社会 上 的 , 甚至 来自 五明 家里 , 那些 污言秽语 一齐 向 她 逼 来 : 没有 结婚 就 陪伴 住院 , 不成体统 , 这么 死心塌地 , 恐怕 早就 是 五明 的 人 了 ; 五明 得病 全 是 她 造成 的 , 是 为 她 而 劳累 过度 , 狐狸精 , 扫帚星 ... ... 为了 尽快 摆脱 这种 窘境 , 一 天 , 五明 拉 着 她 的 手 鼓足 勇气 说 : " 我 问 过 医生 , 肝炎 病 好 了 以后 能 结婚 的 , 守凤 , 我们 结婚 吧 ? " " 结婚 ? " 只 有 一 秒钟 的 犹豫 , 她 点 了 点头 。 怎么 就 这样 答应 了 他 ? 五明 是 不明 真相 , 难道 你 也 失去 了 理智 ? 不 ! 为什么 不能 答应 这样 正当 的 必然 的 请求 呢 ? 医生 曾 对 自己 说 过 : " 他 得 的 肝癌 已 确定 无疑 , 现在 只不过 是 由于 药物 的 作用 而 暂时 处于 稳定 状态 。 但是 , 如果 病人 配合 治疗 , 加上 精神 愉快 , 出现 奇迹 不 是 没有 可能 的 , 而且 有 过 先例 。 " 守凤 默想 : 是 的 , 我 就是 要 创造 这种 奇迹 , 我 需要 , 五明 也 需要 获得 爱情 的 甘露 , 我 更 要 使 五明 得到 爱情 的 幸福 , 我 要 用 那 看 不见 却 是 炽热 的 爱情 实现 这种 奇迹 ! 感情 的 力量 不可 战胜 祈祷 很 久 以来 , 我 总 在 怀疑 我 的 记忆 , 我 感到 那些 不期而至 的 诡异 的 幻觉 不时 地 侵扰 着 它 , 有点 类似 印象 主义 画家 笔下 的 肖像 作品 , 轮廓 线 是 模糊不清 的 , 以此 给 人 一 种 空气 感 。 女 护士 的 容貌 在 越来越 浓 的 思绪 的 迷雾 中 消 隐 而 去 。 时至今日 , 我 甚至 怀疑 这 一 场景 是 我 因 叙述 的 方便 而 杜撰 出来 的 。 不然 , 它 为什么 总 在 一些 关键 处 显得 含混不清 , 总 好像 缺 了 点 什么 , 而 在 另一方面 又 好像 多 了 点 什么 , 比如 , 一 天 似乎 有 二十五 个 小时 。 我 询问 自己 , 我 是否 在 期待 艳遇 , 是否 为 梦 中 情人 、 心上人 这 一类 语词 搅混 了 头 , 以为 某些 隐秘 的 事情 真 会 随着 一 支 秃 笔 在 纸 上 画 弄 应运而生 。 我 以后 还 见 过 后 , 那 是 在 我 的 一 位 朋友 的 家里 。 这 位 朋友 家 独自 占有 一个 荒 寂 的 院子 , 住房 大 到 令人 难以置信 。 那 是 一个 傍晚 , 来 给 我 开门 的 正是 后 , 她 穿 着 一 件 类似 睡袍 的 宽大 衣裙 。 原先 照 在 生 了 锈 的 铁门 上 的 那 一 抹 霞光 正 映 在 后 的 脑门 上 。 我 跟 她 说 , 我 没 想到 她 也 住 在 这儿 。 后 说 我 这 是 一 种 比喻 的 说法 , 生活 中 很 常见 的 。 我 没 明白 后 的 意思 , 跟 在 她 的 身后 , 向 游廊 尽头 的 一 扇 门 走 去 。 这 可能 是 从前 法国 人 盖 的 房子 , 在 门楣 上 有 一 组 水泥 的 花饰 , 巴洛克 风格 的 。 我 正 这么 胡 琢磨 着 , 后 在 前面 叫 了 一 声 。 她 正 仰 着 脑袋 与 楼上 的 一个 妇人 说话 。 那 人 好像 跟 她 要 什么 东西 , 后 告诉 她 在 某个 抽屉 里 , 然后 那 人 将 脑袋 从 窗口 缩 了 回去 。 我 预感 到 这 院子 里 住 着 很多 人 , 并且 过 的 不 是 一 种 日常 生活 , 而 仿佛 在 上演 一 出 戏剧 的 片断 。 这 出 我 权且 将 它 称作 《 眺望 时间 消逝 》 的 戏剧 是 这样 开始 。 人们 总是 等到 太阳 落山 的 时候 跑 到 院子 里 站 一会儿 , 他们 总是 隔 着 窗子 对话 , 他们 的 嗓音 暗 哑 并且 语焉不详 , 似乎 在 等待 某种 超 自然 的 力量 来 战胜 某种 闲适 的 心态 。 他们 在 院子 的 阴影 中 穿梭 往返 是 为了 利用 这 一 片刻 时光 搜寻 自己 的 影子 。 因为 他们 认为 灵魂 是 附 在 影子 上 。 当然 还有 另外 的 说法 。 譬如 , 一个 对 自己 的 影子 缺乏 了解 的 人 是 孤独 的 。 院内 人们 的 生活 是 缺乏 秩序 的 , 他们 为 内心 冲动 的 驱使 做出 一些 似是而非 的 举动 。 我 想象 后 来 给 我 开门 即 属 此 列 。 我 推想 院内 的 人们 是 不 接纳 外人 的 。 因为 他们 生活 在 一 种 明澈 的 氛围 之中 。 犹如 陷入 深思 的 垂钓 者 , 平静 的 水面 无所不在 而 又 视而不见 。 在 殖民地 的 夏季 草坪 上 打 英国 板球 的 是 写 哀怨 故事 的 体力 充沛 的 乔治·奥威尔 先生 。 一个 星期 之前 的 一个 令人 伤感 的 下午 , 他 举 着 橄榄枝 似的 举 着 他 的 黑 雨伞 , 从 远处 打量 这 片 草坪 时 , 他 想到 了 亨利·詹姆斯 的 那 部 从 洒满 阳光 的 草坪 写 起 的 关于 一 位 女士 的 冗长 小说 。 他 还 想起 了 一个 世纪 之前 的 一 次 有关 罗马 的 含意 暧昧 的 诀别 。 " 先生 , 您 满意 吗 ? " 他 在 夏季 这 不紧不慢 的 雨 中 问 自己 。 " 不 , 我 要 在 走过 门厅 时 , 将 雨伞 上 的 雨水 大部份 滴 在 地板 上 。 " 在 乔治·奥成尔 先生 修长 的 身后 , 俯身 蹲 下 的 是 仆役 , 是 非常 勤快 的 士 。 地板 上 的 水 很快 就 会 被 擦 干净 。 生活 是 平淡 而 乏味 的 。 这 双 靠 得 极 近 的 浅 蓝色 的 眼睛 移 向 栅栏 外 的 街道 , 晚上 他 将 给 妻子 写信 : 亲爱的 ... ... 没有 人 了解 士 , 正 像 人们 不 了解 一 部 并 不 存在 的 有关 士 的 书 。 城里人 偶尔 兴奋 地 谈起 这个 守 床 者 , 就 像 把 信手 翻 至 的 某 一 页 转达 给 别人 , 并 不 是 基于 他们 对 这 一 页 的 特殊 理解 , 而是 出于 他们 对 片断 的 断章取义 的 便捷 的 热爱 。 他们 对 士 的 浮光掠影 式 的 观察 , 给 他们 武断 地 评价 士 提供 了 肤浅 的 依据 。 士 有 一 张 深刻 的 脸 , 他 会 以 一 种 深刻 的 方式 弯腰 捡 球 , 他 特 高高兴兴 地 度过 草坪 边 的 一生 , 球 僮 的 一生 , 高级 仆役 的 一生 , 反正 是 深刻 而 值得 的 一生 , 不过 是 被 践踏 的 一生 。 当 他 被 写 进 书 里 就 无可 避免 地 成 了 抽象 而 乏味 的 令人生厌 的 一生 。 乔治·奥威尔 先生 在 英吉利 海峡 的 一 次 颇为 委婉 的 小小的 风浪 中 一 命 归天 , 给 心地 善良 的 士 的 职业 前程 蒙 上 了 不 说 的 阴影 。 那 是 一个 阴雨天 , 乔治·奥威尔 先生 的 朋友 们 因 场地 潮湿 只好 坐 在 游廊 里 喝 午 茶 , 他们 为 被 允许 在 主人 回国 期间 任意 使用 他 的 球场 和 他 的 仆役 心中 充满 了 快意 。 他们 的 好 兴致 只是 由于 坏 天气 稍稍 受 了 点儿 败坏 , 他们 用 文雅 的 闲聊 文雅 地 打发 这个 无聊 透顶 的 下午 。 这种 文明 而 颓废 的 气氛 令 在场 的 一 条 纯种 苏格兰 猎犬 昏昏欲睡 。 感到 惊讶 的 是 在 一旁 听候 使唤 的 士 。 他 在 伺候 人 的 间隙 不时 将 他 老练 的 目光 越过 阴沉沉 的 草坪 , 投向 栅栏 之外 的 街道 。 他 欣慰 地 睨 视 那些 在 雨 中 匆匆 跑 过 的 车夫 , 由衷 地 怜悯 这些 在 露天 奔波 糊口 的 同胞 。 乔治·奥威尔 先生 和 他 的 高雅 的 朋友 们 在 雨天 是 不 玩 球 的 , 即使 场地 有 一点 湿 也 不 玩 。 士 知道 这 是 主人 爱惜 草坪 而 不 是 爱惜 他 。 但 他 为 如此 幸运 而 得意 。 而 幸运 就是 要 最 充分 地 体验 幸福 。 这 是 乔治·奥威尔 先生 的 无数 格言 之一 。 士 看见 骑 着 脚踏车 的 信差 将 一 封 情报 进 花园 门口 的 信箱 , 他 顺着 思路 怜悯 起 这个 信差 来 。 他 没 去 设想 一个 噩耗 正 被 塞 进 了 信箱 , 塞 进 了 行将 烟消云散 的 好 运气 。 当 士 为 草坪 主人 的 朋友 端 上 下 一道 点心 时 , 他 领受 了 这 一 不啻 是 灾难 的 打击 。 士 的 反应 是 沉稳 而 符合 规格 地 放下 托盘 。 银 制 器皿 和 玻璃 的 碰撞 声 在 他 的 心上 轻轻地 划 下 了 一道 痛苦 的 印记 。 这个 毕生 热爱 航海 的 英国 佬 就此 从 士 的 视野 中 消失 了 。 据说 , 海葬 倒是 他 生前 诸多 微小 的 愿望 之一 。 也 不知 是 从 什么 时候 开始 , 我 热切 地 倾向 于 一 种 含糊其词 的 叙述 了 。 我 在 其中 生活 了 很 久 的 这个 城市 已 使 我 越来越 感到 陌生 。 它 的 曲折 回旋 的 街道 具有 冷酷 而 令人 发怵 的 迷宫 的 风格 。 它 的 雨 夜 的 情怀 和 晴 日 的 景致 纷纷 拥入 我 乱 梦 般 的 睡 思 。 在 我 的 同时代 人 的 匆忙 的 奔波 中 我 已 由 一个 嗜 梦 者 演变 成 了 梦 中 人 。 我 的 世俗 的 情感 被 我 的 叙述 谨慎 地 予以 拒绝 , 我 无可挽回 地 被 我 的 坦率 的 梦想 所 葬送 。 我 感到 在 粉红色 的 尘埃 中 , 世人 忘却 了 阳光 被 遮蔽 后 那 明亮 的 灰色 天空 , 人们 不但 拒绝 一个 详梦 者 同时 拒绝 与 梦 有关 的 一切 甚至 梦 这个 孤单 的 汉字 。 我 读 过 一 首 诗 。 ( 这 首 诗 的 作者 有 可能 是 士 ) 我 还 记得 它 的 若干 片断 , 诗 中 有 这样 的 语句 : 成年 的 时候 我 在 午睡 在 梦 中 握紧 双手 在 灰色 的 背景 前 闭目 静 生 等 她 来 翻开 眼睑 她 忧郁 的 头发 夏季 里 的 一 天 。 这 首 诗 的 结束 部份 是 这样 的 : 手臂 之间 思想 和 树篱 一起 成熟 拥抱 的 两 种 方式 也 在 其中 这个 人 有 可能 以 某种 方式 离开 我们 。 我们 现在 就是 在 他 的 房间 里 , 准备 悼念 他 , 我们 悼念 所有 离开 了 我们 的 人 。 我们 将 在 适当 的 时候 离开 我们 自己 。 我们 的 故事 和 我们 写作 这个 属于 我们 的 故事 的 时间 是 一致 的 。 它 和 阅读 的 时间 不 一致 , 它 不 可能 存在 于 无限 的 新 的 阅读 经验 之中 。 它 触及 我们 的 想象 , 它 是 一 团 逐渐 死去 的 感觉 , 任何 试图 使 它 复活 乃至 永生 的 鬼话 都 是 谎言 。 在 士 的 一生 中 , 这 是 最为 风和日丽 的 一 天 。 正是 在 这个 如今 已 难以 辨认 的 日子 里 , 士 成 了 医学院 的 一 名 见习 解剖 师 。 他 依然 十分 清晰 地 记得 从 杂乱无章 的 寝室 去 冷漠 而 又 布满 异味 的 解剖 室 时 的 情景 。 当 他 经过 一个 巨大 的 围 有 水泥 栅栏 的 花坛 时 , 一道 刺目 的 阳光 令 他 晕眩 了 片刻 。 一 位 丰满 而 轻佻 的 女 护士 推 着 一 具 尸体 笑盈盈 地 打 他 身旁 经过 。 士 忽然 产生 了 在 空中 灿烂 的 阳光 中 自如 飘移 的 感觉 , 然后 , 他 淡淡 一 笑 。 他 认识 到 自古以来 , 他 就 绕 着 这个 花坛 行走 , 他 从 记事 起 就 在 这儿 读书 。 有 多 美 呀 , 他 冲着 女 护士 的 背影 说 了 一 句 。 从此 , 士 爱上 了 所有 推 手推车 的 女性 , 倘若 她们 娇艳 , 他 则 倍加 珍爱 。 夏天 和 写作 整整 一个 夏天 , 我 犹如 陷入 了 梦魇 之中 。 我 放弃 了 我 所 喜爱 的 法国 作家 , 把 他们 的 作品 塞 进 我 那 布满 灰尘 的 书架 。 即使 夜深人静 , 独处 的 恬适 促 人 沉思 时 , 我 也 一反常态 不 去 阅读 它们 , 仿佛 生怕 被 那 奇妙 的 叙述 引入 平凡 的 妄 望 , 使 我 丧失 在 每 一个 安谧 的 下午 体会 到 的 具体 而 无从 把握 的 现实感 。 妮儿 长 得 不算 俊 , 一 朵儿 黑 牡丹 , 嘴边 上 还有 四 个 酒窝 。 根据 叔叔 早年 还 比较 清晰 的 眼光 观察 , 这 妮儿 长 得 也 有 点儿 像 支书 。 那 二 年 支书 身子骨 还 硬坨 , 叔叔 曾 私下 和 邻里人 道 : " 我 怎么 看 着 庄里 这 二 年 出生 的 孩子 都 和 支书 一个 模样 ? " 支书 亲自 揍 了 他 一 顿 , 使 他 得 了 神经性 偏 头疼 。 眼下 一 遇 点 难过 的 事 还 犯 。 但 跟 支书 的 关系 早 和解 了 , 如今 谁 还 翻 历史 的 旧 帐 呢 ? 大家 一律 朝 前 看 了 , 支书 继续 给 大家 办事 , 给 大家 分配 计划 的 化肥 和 农药 , 分配 责任田 和 房基地 , 负责 向 上级 隐瞒 和 报告 超生 的 孩子 。 在 野鸡岭 上 开 店 , 虽 无须 向 有关 部门 申请 , 但 总得 和 自己 村里 的 领导 打 个 招呼 , 叔叔 把 支书 请 到 家里 喝 个 酒 , 支书 极 高兴 , 道 是 : " 虽说 这 公路 是 国家 的 , 可 那 地 还是 咱 庄里 的 , 守 着 这 公路 看 着 钱 让 外县 外 庄 里 人 挣 了 去 , 也 屈 得 慌 。 话 又 说 回来 , 你 一家 挣 了 钱 , 还 不 也 对 咱 整个 村庄 的 发展 前进 有 好处 吗 ? 嘁 ! 他娘 , 有 这 魄力 , 就 铺 下 身子 干 去 ! " 野鸡岭 上 好 风光 , 叔叔 还 在 这儿 眺望 着 , 一 辆 轰轰隆隆 的 拖斗 货车 已经 在 鼻子 底下 停 了 。 婶子 在 后 喊 : " 卖 你 吗 ? 起 紧 后头 闪 着 ! " 叔叔 忙 缩 了 头 , 不 敢 耽搁 景色 , 往 房 后 去 。 婶子 侄女 相 倚 门前 , 见 大 货车 里 一 张 风尘仆仆 的 脸 , 涎 着 向 这 问道 : " 水箱 干 了 , 给 加 点 水 有 吗 ? 当家的 ? " " 没有 ! " 婶子 回 道 。 她 虽然 两 个 娃儿 都 齐 案子 高 了 , 因为 身 脸 都 瘦 , 看 着 还 乖巧 的 。 " 喝 壶 茶 呢 ? 有 吧 ? " 司机 又 问 。 " 大 早晨 起来 , 还 没 生 炉子 呢 , 也 没有 ! " 婶子 又 回 道 。 " 开 饭店 的 这时候 还 不 点火 , 叫做 买卖 吗 ? " 司机 把 门 开 了 , 胳膊 担 在 窗上 , 眼 瞟 着 两 个 女人 。 " 看 你 穷 , 这 买卖 做 不 做 的 没 营生 ! " 婶子 这 才 笑 了 , 让开 门 道 : " 想 喝茶 就 进来 喝 吧 , 给 你 泡 一 壶 ! " 这 一 冷 一 热 , 司机 给 逗 得 挺 实 诚 , 回头 瞧瞧 助手 , 俩 人 便 笑嘻嘻 地 下 了 车 , 来到 门前 说 : " 喝 壶 茶 没 营生 , 吃 你 顿 饭 不 就 行 了 吗 ? 有 吃 的 吗 ? " 侄女 让 着 路 开口 了 : " 吃 的 有 , 就是 太贵 , 怕 你 两 个 花 不 起 钱 ! 进来 看看 , 挑 个 便宜 菜 我 给 你 炒 ! " 两 个 客人 瞧瞧 这 小 黑 妮儿 , 也 不 打扮 , 白 褂子 七皱八褶 , 像 是 夜里 睡觉 也 当 睡衣 来着 。 头 梳 得 马虎 , 脸 洗 得 应付 , 眼睛 屎眯眯 的 , 却 又 另 有 一番 带 着 土腥味 的 风采 。 客人 往 里 进 着 , 先 看 那 门框 上 的 碎砖 吓 道 : " 看 你 这 门头 垒 的 , 真 怕 掉 下来 砸 了 头 ! " " 砸 了 头 给 你 缝 上 ! " 小 妮儿 道 。 又 见 屋里 的 摆设 道 : " 怎么 就 一 张 小 饭桌 儿 ? " " 一 张 桌 儿 能 待 八路 仙 客 ! " 小 妮儿 道 。 又 见 没 放 布 帘 的 里屋 道 : " 怎么 还 摆 着 家里 的 床 ? " " 夜里 俺 娘儿 俩 在 这里 看门 , 白天 谁 累 了 就 躺 下 歇歇 ! " " 要 是 客人 愿 歇歇 也 中 ? " " 中 ! 想 歇 就 歇 , 歇 到 后晌 也 不 撵 你 ! " " 歇 到 夜里 呢 ? " " 歇 到 夜里 就 那 棍子 砸 你 ! " 小 妮儿 粗野 地 看 着 两 个 客人 笑 了 。 俩 客人 也 是 老 于 此 道 , 脸皮 很 厚 。 像 自己 知道 路 的 狗 似的 , 也 不用 主人 引导 , 就 经由 里屋 转 进 了 后面 炒菜 的 厨房 。 厨房 跟 前 屋 之间 有 个 递 菜 的 窗口 , 光线 也 唯一 从 这 窗口 照 到 厨房 , 因此 比较 黑暗 。 可以 看 清楚 的 东西 是 : 泥 的 锅台 、 一块 约 二 斤 左右 的 肥肉 、 一 盆 绿 辣椒 、 一 把 蒜薹 和 葱 、 半 个 乡下 豆腐 , 这些 东西 的 表层 好像 都 蒙 着 春天 的 风 吹 来 的 泥土 。 司机 说 : " 肉 肥 了 点 ! " 婶子 说 : " 肥 点 也 新鲜 ! " 助手 说 : " 都 是 什么 价钱 ? " 婶子 说 : " 炒 个 豆腐 五 块 , 炒 蒜薹 和 辣椒 都 是 十 块 , 都 有 肉 ! " 司机 说 : " 你 真是 黑 价钱 , 那 块 肥肉 是 从 人 身上 割 下来 的 么 ? " 小 妮儿 撇 着 嘴 说 : " 看 你 俩 越是 个 穷 不 起 的 , 没 钱 不会 使 车上 的 货物 顶 吗 ? " 助手 笑 道 , " 这个 谁 不 知道 ? 就是 今天 俺 拉 的 这些 货 不 中 , 都 是 上海 来 的 螺纹钢 , 盖 体育馆 使 的 , 你 俩 拽 不 下来 ! " " 没 的 事儿 ! " 小 妮儿 好像 早 看 过 车上 那些 货 了 , 立刻 就 说 : " 叫 俺 婶子 先 给 你 俩 泡 上 壶 茶 喝 着 , 我 一个 人 就 能 去 拽 下来 ! " " 别 动 家伙 , " 司机 笑 道 , " 要 是 你 一个 人 能 拽 得 动 , 拽 下 几 根 算 几 根 , 都 当 这 顿 饭钱 了 ! " " 有 你 这话 就 行 了 ! " 小 妮儿 说 。 她 撸撸 袖子 , 就 跳 到 汽车 上 去 了 。 其实 开水 是 有的 , 茶叶 也 有 , 最 便宜 的 像 石榴 叶子 味道 的 花茶 。 婶子 拿 抹布 擦 了 茶碗 , 沏 好 了 茶 , 让 两 个 客人 坐下 喝 着 。 她 却 也 不 忙 去 炒菜 , 斜 靠 着 门框 , 一 只 手 不停 地 从 领口 或者 裤腰 间 抓 着 , 早晨 起来 , 身上 大概 还 带 着 什么 痒痒 物 儿 。 有 一 辆 货车 驰 过来 , 好像 也 要 停下 打尖 加 水 , 但 看 这儿 正 做 着 生意 , 随即 就 识相 地 开 向前 去 , 找 闲 着 的 门面 去 。 小 婶子 也 只 顺便 朝 那 停下 又 开走 的 车 瞧瞧 , 谈谈 笑 着 , 并 不 强 拉 生意 。 小 妮儿 在 货车 上 , 在 那些 钢筋 之间 , 深 一 脚 浅 一 脚 地 转 着 , 找 下手 处 。 上午 的 阳光 照 在 她 的 身上 , 穿透 了 那 薄薄的 像 人造棉 似的 小 白 褂子 。 司机 和 助手 喝 着 茶 , 像 观赏 原野 春光 , 观赏 着 里面 软绵绵 的 水红 胸衣 , 梨 色 的 肚皮 和 布 绳子 做 的 束腰带 。 小姑娘 臀部 的 形状 很 难看 , 由于 体力 劳动 频繁 而 造成 的 那种 方形 髋骨 突出 着 , 而 两侧 的 裤 口袋 里 还 塞 了 许多 的 东西 , 就 尤其 显得 不 顺眼 。 但 这些 粗糙 的 风光 对 两 个 货车 驾驶员 来说 , 仍然 有 着 强烈 的 吸引力 , 两 个 人 的 四 只 眼睛 里 都 放射 着 喝 了 酒 似的 光芒 。 婶子 只 看 着 , 连 句 帮忙 的 话 都 不 说 。 小 妮儿 已经 选中 了 下手 的 地方 , 在 明亮 的 光线 里 弯 下 腰 去 , 用 结实 的 小 手 拨弄 那些 像 她 胳膊 一样 粗 的 螺纹 钢筋 , 轻轻地 一点点 地 抽出 其中 的 一 根 。 向 后 抽 到 一 尺 多 长 的 时候 , 停 住手 擦擦汗 , 向 下边 一 笑 。 司机 和 助手 已经 很 不 自在 了 , 他们 好像 想象 不 出 小姑娘 这种 蚂蚁 一般 的 本事 。 婶子 看看 这 俩 人 的 神色 , 笑 道 : " 吝啬鬼 ! 一 根 还 没 抽 出来 呢 , 就 吓 成 那样 儿 ! " " 一 根 就 百十 块 了 ! " 司机 说 。 " 抽 两 根 就 够 了 ! " 婶子 说 。 " 那 啤酒 钱 也 算 上 了 ! " 司机 说 。 " 没 的 说 , 管 够 儿 喝 ! " 婶子 这 才 回身 进屋 炒菜 去 。 小 妮儿 把 两 根 钢筋 抽 下来 , 笑 着 一根根 扛 到 后 屋 去 了 。 婶子 把 菜 端 上来 , 菜 里 的 肥肉 片 炼 得 像 腊肉 , 蒜薹 和 辣椒 还 半 生 着 , 说 : " 吃 吧 , 不够 了 再 给 你 炒 豆腐 ! " 俩 人 开 了 搁 在 屋角 的 啤酒 , 开始 夹 菜 。 小 妮儿 进来 了 , 望 着 他俩 笑 , 说 : " 依 着 我 就 给 你 卸 了 货 ! " 身上 有 土 和 铁锈 。 司机 说 : " 你 真 像 个 母 的 小 野狗 ! " " 开 汽车 的 还 这么 会 骂 人 ? " 她 瞪 起 一 对 小 黑 眼睛 瞧瞧 他 。 " 我 说 你 像 ... ... 那个 玩意 , " 司机 抱歉 地 笑笑 , 才 刚 喝酒 , 还是 啤酒 , 远 不会 有 醉意 。 " 不 是 别的 意思 ... ... 是 我 想起 小时候 一个 同学 , 你 这 长相 牌性 , 真 和 她 相像 ! " 这 位 小 妮儿 的 屈辱 感 顿时 消失 了 , 换成 几分 为 自己 的 美丽 而 感到 的 自豪 。 村庄 里 也 有 村庄 里 的 美人 她 就是 其中 的 一个 。 婶子 在 灌 开水 , 小 妮儿 也 不 去 帮忙 , 带 着 衣服 上 的 铁锈 和 屁股 上 的 黄土 , 放荡 地 往 里间 床 上 一 躺 , 仰面 朝 天 , 脚 向上 蹬 在 土墙 上 , 两 只 手 向 后 圈 着 抱 住 头 , 叫 道 : " 哎哟 , 累死 我 了 ! 今儿 下晌 也 不 想 动弹 , 谁 听 你 俩 这 胡说 ! " " 俺 师傅 是 实在 人 , 从来不 会 说瞎话 ! " " 你 真的 认为 我 , 嗯 , 还 过得去 ? " 我们 三 人 来到 大街 上 , 天 已经 黑 了 , 尽管 商店 都 开 着 灯 , 一 间 毗邻 一 间 形成 两 列 明亮 , 陈列 着 五光十色 商品 的 长廊 , 街上 仍 相当 昏暗 , 人 很多 。 我们 夹杂 在 人群 中 走 , 阮 琳 象 个 初次 受到 恭维 的 年轻 姑娘 , 红 着 脸 , 又 腼腆 又 兴奋 地 盘诘 着 司徒 聪 。 " 真的 , 我 对 你 印象 很 好 。 " 司徒 聪 笨 嘴 笨 舌 地 回答 , 模样 很 忠厚 但 毫不 掩饰 。 他们 谁 也 没 注意 这 顿 饭 是 我 付 的 钱 , 实际上 我 已经 给 撇 到 一边 去 了 , 仿佛 我 理所当然 应该 为 他们 的 约会 跑前跑后 , 而 他们 要 干 的 只是 粘 在 一起 互 诉 衷肠 。 " 我 觉得 你 应该 对 自己 有 信心 。 难道 你 不 照镜子 吗 ? " " 照 的 。 但 我 知道 我 充其量 也 不过 是 有 一 二分 姿色 , 比 我 漂亮 的 姑娘 有的是 。 " " 长 得 好 很 容易 , 但 有 头脑 就 不 那么 容易 。 而且 我 觉得 面容 姣好 倒 在 次要 , 身段 好 才 更 有 女人 味 。 你 身段 就 很 不错 , 很 成熟 , 很 丰满 , 是不是 司马 灵 ? " " 是 。 " 我 乜 了 眼 走 得 越发 娉婷 的 阮 琳 , " 该 有 的 全都 有 了 。 " 接着 我 笑 了 。 " 你 笑 什么 ? " 阮 琳 问 我 。 " 没 笑 什么 。 " 我 笑 着 说 , " 我 想起 我 看 过 的 一 本 翻 成 白话文 的 《 诗经 》 , 你 知道 那 里面 把 窈窕 淑女 , 君子好逑 翻译 成 什么 吗 ? " " 什么 ? " 两 个 人 都 看 我 。 " ' 苗条 端庄 的 姑娘 呵 , 是 小伙子 的 好 配偶 。 ' " 我 嘿嘿 地 乐 , 他们 俩 没 乐 , 继续 嘀嘀咕咕 说话 。 我们 又 往 前 走 了 一 段 , 来到 更加 热闹 的 街口 。 这时 我 加快 步伐 赶上 他们 , 指 着 一个 正 从 马路 对面 穿过 人行横道 走 过来 的 姑娘 对 司徒 聪 说 : " 你 看 这 姑娘 怎么样 ? " " 不错 。 " 司徒 聪 由衷 地 说 , " 风度 绝 佳 。 " 这 的确 是 一个 " 淑女 " , 头发 整齐 , 眉清目秀 , 步 态 稳重 , 服饰 雅致 , 有 一 种 大家闺秀 的 风范 。 她 走 到 我们 面前 时 , 阮 琳 一 句 话 都 说 不 出来 , 我 想 当时 在 那个 街口 的 几百 个 女孩子 都 有 相形见绌 、 自惭形秽 的 感觉 , 连 她们 的 男 伴 大概 也 感觉 到 了 。 " 我 得 去 跟 她 攀谈 攀谈 。 " 我 跟 司徒 聪 说 。 " 你 别 去 。 " 司徒 聪 有点 受惊 地 说 , " 众目睽睽 , 你 会 出丑 的 。 况且 在 街上 纠缠 妇女 那 是 小 流氓 才 干 的 勾当 。 " " 我 得 上 , 要 错过 这个 机会 简直 是 对 自己 的 放纵 。 " " 她 不会 理 你 的 , 你 相貌 这么 普通 , 一个 那么 出众 的 女子 不会 对 你 有 什么 印象 。 " " 没 好 印象 坏 印象 总 会 有 吧 , 我 也 不 想 一 投 达标 , 先 给 她 留 个 印象 再说 。 " " 一定 早 有 无数 英雄 、 才貌双全 的 男子 使 她 眼花缭乱 了 , 她 都 长 这么 大 了 。 " " 你 让 他 去 吧 。 " 阮 琳 插话 说 , " 干吗 拦 着 他 ? 你 怎么 知道 那 个 人 不 是 他 将来 的 要 的 妻子 。 " 我 离开 司徒 聪 和 阮 琳 , 快步 撵 上 那个 风姿 绰约 的 女人 , 和 她 并排 走 : " 嘿 , 你 怎么 这么 风度 , 没 发觉 大家 都 在 看 你 吗 ? " 那 女人 看 我 一眼 , 没 说话 , 继续 走路 。 " 假装 特 习惯 , 假装 特 无所谓 , 其实 心里 偷偷 乐 。 " 那 女人 又 看 我 一眼 , 冷冰冰 的 。 " 别别 , 你 别 告 我 你 叫 什么 , 到 哪儿 去 , 也 别 问 我 是 谁 , 干什么 的 。 咱们 就 当 是 生人 、 互相 不 认识 。 一起 走路 , 闲扯 几 句 。 你 要 是 懒得 张口 就 光 听 我 一 人 说 , 实际上 我 也 不 想 给 你 插话 的 机会 。 我 不 喜欢 一个 人 应声虫 似 地 有 问 有 答 , 我 每天 在 熟人 中 所得 太 多 了 。 你 咳嗽 一 声 也 有人 跟 着 喘 两 声 , 想 多 说 几 句 都 没 机会 。 你 说 一 句 别人 能 答 你 十 句 , 我 又 嘴 笨 , 说 不过 人家 。 我 就 喜欢 找 不会 说话 的 物体 交谈 , 在家 我 就 对着 墙 说话 , 在 街上 就 找 害羞 的 女 孩子 说话 。 反正 不用 负责 , 说 完 各 走 各 的 , 这 辈子 不再 见面 了 。 " 我 跟 那 女人 走 到 一个 公共 汽车站 , 她 停下 我 也 停下 , 继续 滔滔不绝 地 说 : " 我 就 喜欢 别人 对 我 冷淡 , 别人 都 不如 你 了解 我 , 知道 我 喜欢 什么 。 人人 都 对 我 那么 好 我 简直 烦 透 了 这 几乎 是 逼 着 我 也 对 人人 好 。 其实 我 并 不 喜欢 很多 人 就 因为 他们 喜欢 我我 也 不得不 装作 喜欢 他们 。 我 本来 最 恨 孙子 并 发誓 决不 装 孙子 结果 比 谁 装 得 都 多 。 我 很 难过 , 每天 晚上 睡觉 前 我 都 下决心 早上 起来 跟 他们 磕 , 可 早上 起来 第一 个 见到 我 妈妈 又 露出 乖巧 的 笑容 , 板 也 板 不住 。 忘恩负义 , 六亲不认 真是 太 难 了 。 你 有 什么 好 办法 ? 不不 , 你 别 说话 , 别 回答 我 , 别 破坏 我 的 好 印象 , 好多 女 孩儿 就 因为 开 了 口 让 我 再也 不 愿意 见到 她们 就 这么 毁 了 我们 的 友谊 。 我 希望 你 是 超凡脱俗 的 。 " 那 女人 几 次 欲 开口 都 被 我 堵 了 回去 , 就 这么 沉默 无 语 地 听 着 , 直到 公共 汽车 来 。 " 谢谢 你 能 把握 住 自己 , 你 真是 我 见 过 最 美丽 、 最 体贴 的 女人 。 和 你 谈话 真是 畅快 -- 下回 我 还 找 你 。 " " 你 已经 把 那个 美人 勾搭 上 了 ? " 第二 天 , 我 刚 在 办公桌 后 坐下 , 司徒 聪 便 问 我 。 " 手 拿 把 掐 。 " 我 做 了 个 含义 不 清 的 手势 。 " 她 叫 什么 名字 ? " " 她 还 需要 一个 名字 叫 人 记住 她 吗 ? " " 我 看 你 什么 也 没 得到 。 " " 对 , 我 什么 也 没 得到 , 她 连 一眼 也 没 看 我 。 你 怎么样 , 大胜 而 归 ? " 司徒 聪 笑 。 " 我 说 过 嘛 , 她 是 个 热情洋溢 的 姑娘 。 " " 噢 , 你 可 别 乱 猜 , 我们 俩 可 什么 也 没 干 , 不 象 你 想 的 那样 。 " " 得啦 , 瞧 你 今天 走进 办公室 那 副 兴冲冲 的 样子 。 " " 司马 , " 科长 从 他 的 办公桌 后 叫 我 , 把 食指 放在 唇 边 , " 嘘 。 " 我 冲 科长 抱抱 拳 , 对 司徒 聪 说 , " 咱们 声 太 大 了 。 " 阮 琳 也 从 她 的 办公桌 后 往 这边 看 , 我 扭头 对 她 笑笑 , 托 腮 往 窗外 看 去 。 沉默 了 片刻 , 我 听 司徒 聪 轻轻 说 : " 我 发觉 你 是 个 很 有意思 的 人 。 " 我 扭 脸 看 他 。 他 的 目光 十分 柔和 , 友好 : " 你 既 百无聊赖 又 安适 闲在 , 似乎 什么 都 不 操心 。 " " 司徒 , 我 可不 是 爱 虚荣 的 女人 , 这些 话 你 应该 留给 阮 琳 听 。 " " 我 不 是 奉承 你 。 " 司徒 聪 微笑 着 说 , " 这 的确 是 我 对 你 的 看法 , 我 很 羡慕 你 。 " " 其实 我 也 很 苦恼 , 很 忧愁 。 " 我 作出 一 副 愁眉苦脸 的 样子 , 却 忍不住 笑 了 。 " 我 就 不能 象 你 那么 游刃有余 地 处理 人际关系 , 实际上 , 我 得 精神病 的 原因 就是 搞 不好 和 周围 人 的 关系 。 " " 你 不 一定 非 告诉 我 这 件 事 。 " " 我 知道 你 对 别人 的 秘密 没 兴趣 , 但 我 想 说 , 这种 事 我 不 想 和 阮 琳 说 但 想 和 你 说 。 你 不必 担心 我 重提 旧事 会 犯病 , 我 已经 好 了 , 很 能 控制 自己 。 " " 这么 说 你 真的 得 过 精神病 ? " " 天 啊 ! 你 以为 我 一直 对 你 撒谎 还是 得 精神病 有 什么 可 炫耀 的 ? 我 一点 没 为 自己 得 过 精神病 感到 自豪 ... ... 算了 , 我 不 说 了 。 " " 说 吧 说 吧 , 我 信 , 我 正在 洗耳恭听 。 " " 不 说 ! 说 不 说 就 不 说 ! 你 还是 跟 我 说说 你 怎么 弄 得 八面玲珑 , 人人 都 喜欢 你 。 " " 人人 都 喜欢 我 ? 我 没 觉得 。 这 也 没什么 窍门 , 我 不 就是 傻呵呵 的 , 小 胡同 赶 猪 直来直去 , 想 怎么样 就 怎么样 , 管 他 别人 喜欢 不 喜欢 。 " " 一点 都 不管 ? " " 有 什么 可 管 的 ? " 一刹那 , 我 真 觉得 自己 伟大 。 " 可 我 总 觉得 人 和 人 交往 要 不断 地 克制 约束 自己 的 欲念 , 迁就 别人 以 求 相安无事 。 " " 有的 事 你 越 拿 它 当事 它 就 越是 事 , 你 老 盯 着 一 座 楼 看 它 就 会 向 你 倒 来 , 迎 着 太阳 睁 眼 你 会 感到 刺眼 闭 上 眼 就是 一 片 金 红 。 瞧 , 我 向 你 作 起 报告 来 了 。 我 不 知道 你 过去 都 和 什么 家伙 打交道 , 我 想 他们 能 把 你 逼 疯 就 一定 挺 不 是 东西 。 但 我 想 对 你 说 你 现在 安全 了 。 对 我 , 对 阮 琳 , 对 这个 办公室 里 的 所有 人 你 不必 心 存 戒 意 。 我们 都 足 头脑 简单 的 人 , 就算 将来 我们 会 和 你 争吵 、 得罪 你 , 你 也 不要 往 心里 去 。 同样 你 什么 时候 出言 不慎 冒犯 了 我们 也 不会 计较 , 你 想 怎么 对待 我们 就 按 你 心里 想 的 去 干 。 我们 也 一样 。 上野 美术 专门 学校 , 是 日本 最 负 盛名 的 美术 学校 。 1905年 7月 , 25 岁 的 李 叔同 飘洋过海 来到 这里 , 他 是 这 所 学校 所 招收 的 第一 个 中国 学生 。 李 叔同 在 浅草 附近 的 不忍池 公寓 租 了 一 大 套 房间 , 睡 起 了 榻榻米 , 穿 着 和服 , 吃 着 寿司 和 生鱼片 , 讲 着 一 口 略带 东京 方言 的 纯粹 日本 话 , 过 了 大半 年 , 除了 不忍池 公寓 的 老板娘 , 谁 也 不 晓得 这 位 瘦弱 文静 的 学生 是 中国 人 了 。 学 西洋画 少不了 模特 儿 , 雇 一个 模特 儿 对于 号称 津门 十 大 豪门 之一 李 筱楼 家 的 公子 李 叔同 来讲 , 自然 不 是 一 件 困难 的 事情 。 但是 委托 公寓 老板娘 介绍 的 姑娘 们 没有 一个 能 激起 他 的 创作 热情 。 就 在 日本 人 过 春分 节 的 那 一 天 , 李 叔同 穿 着 一身 艳丽 的 和服 来到 了 浅草桥 。 他 晃晃悠悠 地 走 着 , 突然 他 在 职业 介绍所 的 门前 发现 了 一 位 姑娘 。 一下子 给 愣住 了 这 是 一 位 美艳 惊人 的 姑娘 , 个儿 高挑 , 这 在 素以 矮 萝卜 头 著称 的 日本 女子 中 是 难得 见到 的 ; 皮肤 白皙 而 又 细腻 , 这 在 爱好 生冷 食物 的 日本 女子 中 又 是 不 多 见 的 , 脸色 冷峻 、 目光 忧郁 , 有 着 一 股 说 不 出 的 高贵 的 气质 ... ... 。 李 叔同 犹豫 了 一下 , 见 那 年轻 的 姑娘 在 职业 介绍所 门口 迟疑不决 的 样子 , 便 走 上 前去 , 悄声 问道 : " 小姐 , 你 想 找 一 份 工作 ? " 那 姑娘 望 了 望 跟前 站 着 的 这 位 身材 瘦削 、 举止 高雅 的 年轻人 轻轻地 点 了 下 头 , 答 : " 是 的 。 " " 那 你 是否 愿意 到 我 这儿 工作 ? " 李 叔同 瞪 着 两 只 又 大 又 亮 的 眼睛 急切 地 问 。 " 到 您 那儿 ? " 那 姑娘 又 上上下下 仔细 地 将 李 叔同 打量 了 一番 , 又 轻轻地 点 了 点头 。 " 那 真 太 感谢 你 了 。 " 李 叔同 高兴 地 搓 着 手 : " 我 就 住 在 离 浅草桥 不 远 的 公寓 里 , 具体 的 事儿 就 到 我家 里面 商量 吧 ! " 说 罢 , 便 兴冲冲 地 领 着 那 漂亮 的 姑娘 , 回到 了 不忍池 公寓 。 李 叔同 的 那 套 公寓 布置 得 十分 典雅 , 墙上 挂 着 字画 , 屋内 的 红木 百 宝 架 上 摆 着 玉器 瓷瓶 , 写字台 上 搁 着 文房四宝 , 屋子 一旁 还 放 着 一 架 崭新 的 英国 钢琴 ... ... 。 " 钢琴 ? " 一 见 那 架 钢琴 , 姑娘 眼睛 一 亮 。 " 怎么 ? 你 喜欢 弹琴 ? " 李 叔同 悄声 问道 。 那 姑娘 点 了 点头 , 李 叔同 快步 上前 , 掀开 琴盖 , 在 琴 旁 坐下 , 双手 略 一 沉思 , 那 修长 的 十 指 就 在 白色 的 琴键 上 飞快 地 滚动 起来 , 屋子 里 充盈 着 贝多芬 《 我 的 小夜曲 》 那 优美 的 乐曲 ... ... 。 " 弹 得 真 好 ! " 一 曲 终了 , 那 姑娘 情不自禁 地 鼓 起 掌 来 : " 比 我 的 老师 弹 得 还要 漂亮 。 " " 是 么 ! 你 也 会 弹琴 ? " 李 叔同 又惊又喜 , 一下子 跳 起来 。 那 姑娘 深深地 鞠 了 一个 躬 , 自我 介绍 说 : " 我 叫 诚子 , 是 音乐 女 校 预科 班 的 学生 。 我 的 父亲 不久前 去世 了 , 我 和 弟妹 三 人 就 靠 母亲 给 人 帮 佣 为生 , 所以 想 自己 出来 找 个 工作 完成 学业 ... ... 。 " " 噢 " , 李 叔同 听 了 深 为 感动 , 他 让 诚子 在 沙发 上 坐下 , 然后 自我 介绍 说 : " 我 叫 李 叔同 , 是 上野 美术 专门 学校 的 学生 , 我 想 请 你 当 我 的 模特 儿 , 每天 下午 3 点 至 5 点 工作 两 个 小时 , 不知 你 是否 同意 ... ... 。 " " 这 ... ... " 诚子 的 脸 涨 得 通红 通红 , 低 眉 沉思 了 好 一会儿 , 她 抬头 望 了 望 李 叔同 那 张 真诚 的 脸 , 微微 点 了 点头 。 " 那 真 太 感谢 你 了 。 " 李 叔同 激动 得 从 沙发 上 跳 了 起来 : " 咱们 明天 就 开始 工作 , 我 一个 星期 给 你 10 块 钱 ... ... 。 " " 10 块 ? " 诚子 困惑 地 望 了 下 李 叔同 。 " 噢 , 不不 , 15 块 吧 ... ... 也许 20 元 也 可以 ... ... 。 " 李 叔同 急忙 回答 。 没 料到 诚子 站 了 起来 , 深深 冲着 他 鞠 了 个 躬 , 说 : " 10 块 就 够 多 的 了 , 父亲 在世 时 , 一个 月 也 只有 挣 那么 多 。 " 诚子 姑娘 似乎 和 李 叔同 有点 熟悉 了 , 她 指 着 墙上 的 字画 说 : " 这些 都 是 您 写 的 , 您 画 的 ? " " 是 的 。 " 李 叔同 回答 说 : " 诚子 姑娘 , 我 同 你 一样 , 我 才 5 岁 的 时候 父亲 就 去世 了 , 哥哥 对 我 可 厉害 了 呢 ! 每天 将 我 关 在 屋里 , 教 我 读书 念 字 , 每天 写 两 个 钟头 大字 , 10 岁 那年 又 请 了 老师 教 我 画画 ... ... 。 " " 你们 家 挺 有钱 的 是 么 ? 您 去 过 中国 ? 您 怎么 有 这么 多 的 中国 瓷器 ? " 诚子 又 问 。 " 哦 , 哈哈 , " 李 叔同 哈哈大笑 : " 诚子 , 看 不 出 吧 , 我 是 个 中国 人 , 到 日本 来 学 画画 的 ... ... 。 " " 先生 , 您 ... ... 您 是 个 支那 人 ? 诚子 姑娘 大惊失色 ... ... 。 " 怎么 ? 中国 人 又 怎么样 ? 你 不会 不 同意 到 我 这儿 工作 吧 ! " 见 了 诚子 那 副 吃惊 的 样子 , 李 叔同 一下子 担心 起来 。 " 我 ... ... 我 怎么 能 给 支那 人 当 模特 儿 呢 ? " 诚子 涨 红 着 脸 , 讷讷 地 说 : " 大伙儿 都 讲 中国 人 是 很 落后 、 很 野蛮 的 民族 ... ... 。 " " 不 , 诚子 " , 李 叔同 上前 一 步 , 双手 扶 着 诚子 的 肩头 , 两 眼 逼视 着 她 那 双 明亮 的 大 眼睛 : " 从 明天 起 你 就 到 我 这儿 来 工作 吧 , 以后 你 从 我 身上 就 会 知道 中国 人 是 怎样 一个 民族 了 。 诚子 , 请 相信 我 。 " 第二 天 下午 3 点 , 诚子 准时 来到 了 李 叔同 的 寓所 , 只见 她 穿 着 一身 洁白 的 衣裙 , 腰 里 随随便便 地 系 了 一 根 黑色 腰带 , 乌黑 的 长发 在 脑 后 用 一 条 白色 的 缎带 扎 了 一 把 , 走 起 路 来 一晃 一晃 , 美 得 就 像 个 天使 。 李 叔同 在 屋子 的 一边 支 起 了 画架 , 他 吩咐 诚子 脱 去 衣裙 , 躺 到 屋子 一侧 的 沙发 上 。 诚子 颇 有点 害羞 地 转 过 身 去 , 慢慢 地 解开 了 衣 带 , 她 迟疑 了 一下 , 仿佛 下 了 一个 很 大 的 决心 , 一下子 将 身上 的 衣服 全部 褪 去 了 。 当 她 转 过 身 来 , 赤身裸体 地 站 在 李 叔同 面前 时 , 李 叔同 一下子 晕眩 了 , 只见 她 洁白 如 玉 的 肌肤 , 滚圆 的 肩头 , 细长 的 脖子 , 小巧 而 又 坚挺 的 乳房 , 柔软 的 腹部 , 修长 而 又 匀称 的 四肢 , 一切 都 是 这样 的 美好 , 就 像 是 美 之 神 荻安娜 翩翩 降临 到 他 的 寓所 ... ... 李 叔同 深深地 吸 了 一口气 , 定 了 定神 , 让 诚子 躺 到 沙发 上 , 然后 聚精会神 地 画 了 起来 ... ... 。 两 个 钟头 很快 就 过去 了 , 洁白 的 画布 上 已经 鲜明 地 勾勒 出 诚子 姑娘 那 美妙 的 轮廓 。 诚子 站 起身 来 开始 穿衣 , 李 叔同 顾 不 上 收拾 自己 的 画具 , 喃喃 地 说 " 诚子 , 你 太 美 了 , 简直 让 我 目眩 ... ... 。 " " 李 先生 , 您 ... ... 。 诚子 不好意思 地 瞟 了 李 叔同 一眼 , 涨 红 了 脸 , 低下 头 去 。 " 怎么样 ? 诚子 , 在 我 这儿 弹 会儿 琴 吧 。 " 李 叔同 建议 。 " 李 先生 , 我 还是 喜欢 听 您 弹 。 " 诚子 回答 。 李 叔同 默默 坐 在 琴 边 , 打开 了 琴盖 , 他 低 眉 沉思 一下 弹起 了 《 金缕曲 》 。 诚子 侧身 靠 在 琴 旁 , 幽幽 地 听 着 这 悲凉 的 乐声 , 长叹 了 一 声 问 : " 李 先生 , 这 是 什么 曲子 ? 这么 悲凉 ... ... 。 " " 这 是 根据 中国 古 曲 改编 的 《 金缕曲 》 。 " " 这 是 谁 写 的 ? " 诚子 又 问 。 " 我 ... ... " 李 叔同 怅然 回答 , 过 了 一会儿 又 自 弹 自 唱 引吭高歌 起来 : omission 画作 得 非常 顺利 , 每天 下午 3 点 , 诚子 悄然 而 至 , 默默 地 褪 去 衣裙 , 听任 李 叔同 的 调度 。 而 李 叔同 也 就 踱 到 画架 前 , 一丝不苟 地 认真 画画 , 态度 之 严肃 令人 折服 。 画 完 画 , 李 叔同 和 诚子 最 大 的 乐趣 便是 弹琴 , 有时 四 手 联 弹 , 有时 诚子 弹 琴 , 李 叔同 在 一边 静静地 听 着 , 有时 李 叔同 弹琴 , 诚子 用 她 那 好听 的 女中音 轻轻地 吟唱 , 一 曲 终了 , 两 人 相对 而 视 , 沉默 良久 ... ... 。 终于 , 以 诚子 为 模特 儿 的 巨幅 画像 就要 完成 了 。 李 叔同 凝视 着 诚子 娇美 的 面容 , 在 他 的 画 上 涂 上 了 最后 的 一 笔 。 他 兴奋 地 撂下 画笔 , 望 了 一下 诚子 , 不知 怎地 心 剧烈 地 跳 了 起来 , 口中 喃喃 地 说 : " 画 完 了 , 总算 画 成 了 ... ... 。 " " 是 么 ! " 诚子 一下子 跳 了 起来 , 就 这么 全 裸 着 身子 双 乳 一 颠 一 颠 的 走 到 李 叔同 的 身边 , 观看 起 自己 的 画像 。 李 叔同 望 着 身边 诚子 这 美妙 的 胴体 , 再也 按捺不住 自己 沸腾 的 热血 和 奔涌 的 激情 , 他 小心翼翼 地 伸出 自己 的 手指 , 触摸 着 诚子 的 脸 , 嘶哑 着 嗓子 悄声 说 : " 诚子 , 你 真 美 , 你 真是 一个 天生 的 模特 儿 , 我 真 不 知道 怎么 感激 你 ... ... 。 " 傅 全香 与 刘 健 感人肺腑 的 爱情 50 年代 前后 , 傅 全香 与 范 瑞娟 合演 的 越剧 《 梁 山伯 与 祝 英台 》 , 曾 风靡 京沪 和 大半 个 中国 。 可 谁 知道 , 傅 全香 自己 在 生活 中 却 真的 遇到 了 一个 " 梁 山伯 " 。 一 封 观众 来信 上海 解放 不久 , 傅 全香 连日 在 丽都 剧场 ( 今 贵州 剧场 ) , 与 范 瑞娟 合演 《 梁 祝 》 场场 爆满 , 获得 很 大 的 成功 。 这天 , 戏 毕 卸装 时 , 又 有人 送来 一 大 束 观众 来信 , 这些 来信 大多 是 称赞 她 的 艺术 才华 , 或 向 她 拜师 求艺 。 也 有 不少 是 表达 爱慕 之 情 , 甚至 单刀直入 地 求爱 。 傅 全香 读 着 读 着 , 忽然 有 一 封 信 引起 了 她 的 注意 。 信 上 除了 盛赞 她 和 范 瑞娟 的 戏 演 得 精彩 感人 外 , 同时 指出 了 在 表演 中 的 一些 不足 , 提出 了 改进 的 具体 建议 。 如 《 楼台 会 · 劝 婚 》 一 场 , 祝 英台 以 一个 美妙 的 身段 快步 下场 , 这 封 信 认为 , 应 改用 慢 步 。 快 , 容易 给 人 误会 ; 她 已经 变心 , 厌弃 了 梁 山伯 。 慢 , 则 可以 显示 内心 的 沉重 、 凝思 既然 事情 已 到 了 不可 挽回 的 地步 , 自己 应 尽量 设法 使 梁 兄 能 经受 住 这 巨大 的 打击 , 把 痛苦 减轻 到 最低 限度 。 这个 建议 深深 赢得 傅 全香 的 赏识 。 从此 , 她 在 这 场 戏 的 表演 中 就 改为 慢 步 下场 。 因此 , 她 也 记住 了 这 封 信 最后 的 署名 刘 健 。 这个 人 真 痴 打 这 以后 , 傅 全香 每场 演出 结束 , 准 能 收到 刘 健 的 信 , 内容 总是 谈 当天 的 演出 以及 观众 的 反应 。 场场 如此 , 从不 脱 班 。 这个 刘 健 究竟 是 谁 ? 原来 他 是 南通 人 , 当时 是 个 刚 30 出头 的 青年 , 家庭 出身 寒微 , 父亲 是 轮船 上 的 服务员 。 刘 健 大学 毕业 后 , 曾 考上 公费 到 英国 学习 雷达 专业 2 年 。 抗战 胜利 回国 , 解放后 , 在 长江 航运 公司 工作 , 他 爱好 文学 艺术 , 是 个 超级 越剧 迷 。 只要 傅 全香 有 演出 , 他 必定 到场 , 观看 后 就 记 了 自己 的 感受 和 想法 。 信 上 没有 一个 " 爱 " 字 , 但 内心 深处 那 股 真挚 而 又 象 火 一样 炽热 的 激情 , 却 跃然纸上 , 常 使 这 位 当代 表演艺术家 的 心 怦然 而 动 。 然而 每次 读 完 后 , 她 总是 喟然 一 叹 : " 我 这个 人 多 灾 多 病 , 不要 去 害 人家 了 ! " 几十 封 信 石沉大海 , 刘 健 毫不 灰心 。 1953年 他 被 调 到 我国 驻 波兰 大使馆 工作 。 虽然 间隔 万 里 , 他 的 心 却 仍 时刻 萦绕 于 黄浦江畔 。 每天 傅 全香 总 能 收到 一 封 华沙 来鸿 封封 都 是 洁白 拷花 的 信封 , 洁白 的 信笺 , 信笺 右 上 角 还 编 好 号码 。 时光 流逝 , 年复一年 , 傅 全香 的 抽斗 里 已经 塞 满 了 " 华沙 来鸿 " 。 可 刘 健 仍 在 单相思 中 熬煎 , 整整 盼 了 5 年 之 久 , 竟然 得不到 一 字 答复 。 这 位 多情 种子 终于 向 胞妹 透露 了 自己 内心 深处 的 秘密 和 最 大 的 心愿 。 妹妹 知道 哥哥 的 为 人 , 也 知道 他 的 执着 个性 , 便 千方百计 地 寻找 牵线搭桥 的 人 。 七 转 八 弯 , 好不容易 找到 了 " 越剧 十 姐妹 " 之一 的 吴 小楼 。 她 一 听 介绍 , 觉得 世上 有 这样 真心实意 、 一往情深 的 人 傅 全香 错过 了 实在 可惜 , 便 自告奋勇 地 带 了 刘 健 的 妹妹 登门 拜访 。 岂 料 傅 全香 的 回答 却 是 冷冷 的 : " 多谢 你们 的 好意 , 多谢 老刘 同志 的 关心 , 只是 我 身体 多 病 , 不 想 成家 ... ... 。 " 最后 , 两 位 热情 的 红娘 只得 败兴 而 归 。 傅 全香 在 口头 作 了 这样 的 回话 , 心中 却 不禁 十分 酸楚 : 这个 人 真 痴 ! 我 对 他 这样 的 答复 , 他 能 受得了 吗 ? 潸然泪下 在 " 不 " 字 的 信息 传 往 华沙 的 过程 中 , 刘 健 的 信 依然 天天 不断 , 这 使 傅 全香 的 心里 更加 矛盾 而 复杂 , 每次 在 接 信 时 总是 忐忑不安 。 一 天 , 一 封 厚厚的 华沙 来信 又 递 到 了 她 的 手中 : " 傅 全香 同志 , 今天 , 当 我 在 写 这 封 信 的 时候 , 心头 感到 十分 沉重 。 我 妹妹 带来 了 你 的 口信 , 说 你 对 我 提出 的 希望 通信 , 并 在 适当 的 时候 见面 的 要求 表示 拒绝 , 原因 有 三 : 一 是 你 打算 抱 独身 主义 ; 二 是 身体 多 病 , 不 愿 连累 别人 , 三 是 自己 文化 水平 低 , 配 不 上 我 这个 留学生 , 听 了 你 这些 想法 , 我 的 心情 无法 再 平静 下来 , 彻夜 不能 入眠 , 胸中 似 有 千言万语 要 向 你 倾诉 , 请 你 无论如何 要 耐心 看 下去 。 " " 首先 , 在 我们 这个 社会主义 社会 里 , 夫妻 既 是 生活 的 伴侣 , 又 是 革命 的 同志 。 无论 男女 都 应该 建立 正常 的 家庭 。 抱 独身 主义 , 已经 大 可 不必 。 像 你 这样 杰出 的 艺术家 , 更加 没有 必要 , 也 是 很 不 现实 的 。 " " 其次 , 你 有 病 , 这 是 事实 。 但是 , 你 患 的 并非 不治之症 。 现在 医学 发达 , 一日千里 , 肺结核 有 什么 了不起 , 是 完全 可以 治 好 的 。 你 不 是 在 解放 以前 就 患 了 这 病 吗 ? 不 是 治 好 过 而 再 回 上海 的 吗 ? 今天 的 医药 条件 比 解放前 不知 好 了 多少 倍 , 为什么 不能 彻底 治 好 你 的 病 呢 ? 全香 同志 , 千万 不要 悲观 , 要 有 信心 啊 ! " " 第三 , 你 说 你 文化 低 , 配 不 上 我 。 你 讲 这样 的 话 真 使 我 无地自容 了 。 你 是 位 杰出 的 表演艺术家 , 你 的 艺术 修养 我 怎么 能 同 你 比 呢 ? 你 对 剧情 、 唱调 、 人物 的 理解 是 那么 深 , 掌握 得 那么 准 , 这些 可 都 是 学问 , 都 是 文化 啊 ! " " 而且 , 正 因为 你 体 弱 多 病 , 正 因为 你 需要 在 文化 上 进一步 提高 , 更 需要 有 一个 保护 人 , 一个 互相 切磋 的 伴侣 , 一个 忠实 的 助手 。 我 , 坦率 地 说 , 就 真心诚意 地 希望 做 你 的 伴侣 、 助手 和 保护 人 生活 上 我 来 照顾 你 , 艺术 上 我 来 帮助 你 , 你 的 健康 则 由 我 来 保护 , 保证 不仅 不 给 你 增加 任何 麻烦 , 而且 会 让 你 得到 从 任何人 那里 都 无法 得到 的 体贴 、 爱护 、 关心 、 帮助 终生 不 变 ! 如果 你 怀疑 这个 保证 的 真挚 、 可靠 , 那么 , 请求 你 再 翻 一 翻 我 所有 写 给 你 的 信 吧 ! ... " 傅 全香 面对 着 这 封 信 , 在 一 读 、 再 读 、 三 读 之后 , 几乎 潸然泪下 。 初 约 华沙 1955年 夏天 , 以 许 广平 为 团长 , 并 由 袁 雪芬 、 范 瑞娟 、 傅 全香 、 徐 玉兰 等 人 组成 的 中国 越剧团 将 去 苏联 、 德意志民主共和国 访问 演出 , 要 路过 波兰 , 在 华沙 换车 有 两 、 三 个 小时 的 逗留 。 刘 健 得知 这 一 消息 , 就 写信 要求 与 傅 全香 见 一 面 , 傅 全香 接 信 后 考虑 再三 , 当时 众 姐妹 们 都 极力 支持 , 又 做 了 傅 全香 的 不少 思想 工作 。 傅 全香 终于 在 出国 前 , 从 北京 给 刘 健 回 了 一 信 。 可以 说 , 这 是 她 有生以来 所 写 的 最 郑重 、 最 热情 , 也 是 最 长 的 一 封 信 : " 刘 健 同志 : 你好 ! 你 在 5 年 中 不断 给 我 写 的 信 , 我 都 读 过 了 。 从 信 上 的 字里行间 , 我 看到 了 你 的 为人 , 你 对 我 的 真挚 感情 。 我 非常 感谢 ! " " 其实 , 我 这个 人 并 不 值得 你 这么 关心 。 讲 到 外貌 , 我 极其 一般 , 文化 , 我 只是 个 小学生 , 确实 同 你 很 不 相称 。 但是 , 你 的 5 年 来信 , 令人感动 , 所以 我 愿意 接受 你 的 友谊 。 " " 6月 30日 上午 , 我们 将 乘 火车 经过 华沙 。 我 穿 一 件 红色 旗袍 ... ... 。 " 好不容易 才 挨 到 了 约定 见面 的 这 一 天 。 一 路上 , 傅 全香 心神不定 。 列车 将 到 华沙 时 , 她 更是 心头 小 鹿 乱 撞 。 待 火车 进入 华沙 车站 后 , 她 略 一 犹豫 , 便 被 徐 玉兰 拉 下车 来 。 她 俩 挽 手 在 站台 上 来回 " 散步 " 。 从 站台 的 这 头 走 到 那 头 , 从 那 头 回到 这 头 , 却 始终 不见 这 位 " 痴心 人 " 的 踪影 。 " 呜 -- " 汽笛 长鸣 , 开车 的 时间 到 了 , 傅 全香 惘然若失 地 跨上 了 驰 向 柏林 的 火车 。 那么 , 这 位 等 了 5 年 的 " 梁 山伯 " 到底 到 哪里 去 了 ? 原因 很 简单 : 傅 全香 的 信 他 没有 收到 ! 万 里 追踪 真正 急 煞 人 ! 直到 这 列 火车 离开 华沙 整整 12 小时 以后 , 这 封 价值连城 的 信 才 送到 这个 痴情 人 的 手中 。 拆开 一 读 , 急 得 刘 健 直 跺脚 。 再 掐 指 计算 行程 , 越剧团 归途 不停 华沙 。 应该 于 某 日 到达 莫斯科 演出 。 于是 , 他 请求 提前 休假 , 直奔 莫斯科 。 刘 健 一 踏进 中国 驻 苏联 的 使馆 , 急忙 打听 越剧团 的 行踪 。 所得 回答 , 却 是 越剧团 在 莫斯科 的 演出 已 结束 , 并 于 昨天 前往 列宁格勒 ! 赶快 ! 刘 健 略 一 歇 , 又 马上 直奔 列宁格勒 。 谁 知道 大使馆 的 那位 老兄 所 提供 的 信息 并 不 准确 。 越剧团 演出 的 日程 安排 是 先 到 白俄罗斯 , 再 到 斯维尔洛夫斯克 , 然后 才 到 列宁格勒 , 在 苏联 的 最后 一 站 是 新西伯利亚 。 由于 签证 、 机票 等 种种 原因 , 刘 健 后来 只好 赶到 新西伯利亚 坐等 。 结果 到期 却 仍 不见 越剧团 的 影子 。 这时 他 的 心头 仿佛 倒 翻 了 一 只 五味瓶 甜酸苦辣 咸 , 不 知道 是 什么 滋味 。 最后 只能 搭 机 飞 到 北京 等候 越剧团 回来 ! 出国 归来 的 女性 出国 热 像 一 股 奔腾 而 喧闹 的 浪潮 , 拥 裹 着 那些 有幸 挤 入 潮头 的 幸运儿 席卷 而 去 , 他们 飘洋过海 去 探寻 外面 的 世界 , 他们 只身 奋斗 实现 着 自己 的 理想 和 追求 。 然而 , 他们 在 " 衣锦还乡 " 的 时候 , 似乎 并 不 是 一切 都 是 惬意 的 。 夫妻 因 一 方 出国 后 而 使 夫妻 间 产生 情感 心理 不 平衡 导致 离异 就是 突出 的 例子 。 能 共 患难 却 不能 共 欢乐 成 了 这些 离异 者 的 主要 特征 。 妻子 和 好友 " 同居 " 之后 武汉 南湖 机场 , 他 百感交集 地 等待 着 归国 妻子 的 到来 。 在 国内 , 他 曾 疯狂 地 追求 她 。 她 长 得 太 美 了 。 为 追求 她 , 小 到 为 她 站队 买 饭 , 大 到 买 衣 送 首饰 给 她 , 凡是 的 做到 的 他 都 做 了 。 终于 , 他 赢得 了 她 的 芳心 , 不久 , 两 入 便 喜结良缘 。 美 也 是 一 种 危险 , 当 他 发现 这种 危险 时 , 心里 便 忐忑不安 , 也 渐渐 觉得 她 不 可靠 起来 了 。 为了 以防万一 , 他 采取 了 严格 的 预防 措施 , 上下班 护送 , 回家 后 控制 妻子 外出 , 好 在 妻子 也 是 个 " 嫁鸡随鸡 " 的 女人 , 认为 他 的 过分 行为 是 爱 她 的 表现 , 时间 长 了 , 也 习惯 了 。 三 年 前 , 妻子 要 自费 去 美国 留学 , 他 很 不 放心 , 恰好 他 的 朋友 小杨 也 去 美国 公费 读书 。 于是 , 他 将 她 托咐 给 他 : " 听说 外面 乱 得 很 , 你 可 替 我 看好 她 , 把 她 交给 你 , 我 就 放心 了 。 " 虽然 心里 对 好友 也 不 放心 , 但 事 已 至此 , 也 只好 这样 , 毕竟 是 多年 好友 嘛 。 到 了 美国 , 小杨 租 了 一个 房间 , 而 她 却 为 住宿 伤 透 了 脑筋 , 美国 并非 遍地 黄金 , 由于 打工 的 外国 留学生 大量 涌入 , 一时 劳动力 过剩 , 她 作为 一个 女性 , 再 加上 英语 又 不 太 过关 , 找 工作 更是 难上加难 , 好不容易 洗 盘子 赚 得 了 钱 也 只 够 交 学费 和 勉强 填 饱 肚子 , 哪 有 多余 的 钱 单独 租 房间 呢 ? 小杨 见状 , 只好 介绍 她 到 一个 女 同学 那里 , 那 女 同学 也 是 中国 人 , 大家 既 可 作伴 , 房租 又 可 省 一半 , 正好 皆大欢喜 。 没 想到 好景不长 , 没 住 几 天 , 房东 出来 干涉 , 原来 美国 有 规定 , 成年 同性 不能 住 一起 , 因为 有 同性恋 之 嫌 , 而 异性 同 住 一 室 倒是 符合 道德 法律 的 。 没 办法 , 她 又 找 小杨 想 办法 , 可 一连 几 天 过去 , 一直 未 找到 合适 的 房子 , 她 急 得 只 想 哭 , 小杨 想 了 想 说 : " 现在 你 只好 住 在 我 这里 , 等 找到 后 再 搬 出 , 行 吗 ? " 她 虽然 觉得 不妥 , 但 实在 也 没 其它 办法 可 想 , 只好 暂时 先 住 下 。 小杨 的 住房 有 12 个 平方 , 中间 有 布 帘子 一 隔 就 变成 了 两 小 间 , 虽 有 诸多不便 , 但 也 算 有 了 家 了 , 她 可以 稍稍 安 下 心 来 学习 了 。 这种 事 在 国外 留学生 中 很 普遍 , 因此 也 没 人 大惊小怪 , 可 这 消息 传到 她 丈夫 耳朵 里 , 他 不禁 怒发冲冠 , 心想 , 孤 男 寡 女 住 在 一起 还 会 有 什么 好事 ? 于是 连连 写信 让 她 搬 出 。 后来 她 找到 房子 搬 出来 了 , 但 孤身 在 外 , 寂寞 和 孤独 也 常常 令人 窒息 。 虽然 他们 不住 在 一起 , 但 也 常常 聚 在 一起 聊天 。 有 一 次 , 小杨 说 : " 来到 这里 , 我 感触 最 深 的 就是 这里 的 人 似乎 不 把 婚姻 那 一 张 纸 看 得 很 重 ... ... " 她 连忙 打断 他 的 话 , 说 " 你 知道 我 很 守旧 , 我 在乎 这 , 我 丈夫 也 在乎 。 " 现在 , 当 她 下 了 飞机 见 了 日夜 想念 的 丈夫 时 , 三 年 来 的 感情 渴求 使 她 不顾一切 地 紧紧 地 拥抱 了 丈夫 , 丈夫 被 妻子 这 大胆 的 举动 惊呆 了 , 觉得 自己 的 疑心 得到 了 证实 , 否则 一向 腼腆 的 她 怎么 会 如此 旁若无人 ? 回家 后 , 他 不顾 妻子 远 途 疲劳 , 声色俱厉 地 盘问 起 妻子 在 国外 的 " 风流韵事 " 来 , 妻子 气愤 而 委屈 地 说 : " 我 在 国外 吃 了 多少 苦 , 受 了 多 大 委屈 , 你 不闻不问 , 刚 回来 , 脚跟 没 站稳 就 看 你 的 脸色 , 早 知 我 如此 清白 也 得不到 你 的 信任 , 倒不如 当初 真 作出 点 什么 风流韵事 来 让 你 瞧瞧 ! " 丈夫 的 不 信任 伤 透 了 她 的 心 , 她 哭 了 , 一向 疼爱 他 的 丈夫 见到 眼泪 也 心软 了 , 便 向 她 道歉 , 他们 暂时 和好 了 , 但 从此以后 , 她 的 感情 深处 便 留下 了 一道 可怕 的 阴影 。 丈夫 虽然 暂时 妥协 了 , 但 暗中 对 她 的 监视 更是 变本加厉 。 在 街上 , 她 只 同 男 同志 说 句 话 , 他 就要 一再 盘问 那 男 的 是 谁 , 怎么 认识 的 等等 , 每次 在 这种 时候 , 他们 便 会 无 休 无 止 地 争吵 , 妻子 说 他 是 小心眼 , 神经质 , 丈夫 则 说 她 留 了 一 次 洋 , 心 变 野 了 , 久而久之 , 她 终于 不能 忍受 这种 爱 的 枷锁 了 , 丈夫 虽然 爱 她 , 但 这种 自私 狭隘 的 爱 使 她 难以忍受 , 令 她 窒息 。 最后 , 他们 只好 各自 走 自己 的 路 。 期待 实现 自身 价值 的 女 博士 " 我们 离婚 吧 ! " 方 娴 平静 而 又 坚决 地 将 一 份 离婚 申请 递给 了 怒气冲冲 的 丈夫 。 " 你 以为 你 出 了 国 就 了不起 了 ? 离 就 离 , 我 宁可 要 一 位 没有 职称 的 贤内助 , 也 不要 一个 留 过 洋 的 女强人 ! 丈夫 毫不犹豫 地 签 了 字 。 第二 天 , 他们 来到 街道 办事处 爽快 地 离 了 婚 。 走 出 街道 办事处 大门 , 她 忍不住 流下 了 伤心 的 泪 。 也许 , 如果 不 出国 , 没有 在 国外 的 种种 感慨 , 她 是 下 不 了 这个 决心 的 。 而 现在 , 她 却 狠心 地 拆散 了 这个 她 曾 付出 了 许多 代价 才 建立 的 家 。 她 和 她 丈夫 原来 是 大学 同级 不同 班 的 学友 。 丈夫 英俊 潇洒 , 学习 成绩 又 棒 , 在 大学 里 是 众多 漂亮 姑娘 重点 进攻 的 对象 。 她 对 他 虽然 也 产生 了 强烈 的 爱慕 之 心 , 但 她 没有 参加 这 场 爱情 争夺战 。 她 深知 自己 的 条件 赶 不 上 那些 如花似玉 又 才气横溢 的 情敌 ; 然而 , 就 在 快要 毕业 的 时候 , 他 竟然 向 她 求爱 了 。 婚后 , 他 解释 说 : " 像 你 这样 文静 、 朴素 , 善于 忍耐 、 富有 同情心 和 牺牲 精神 的 女性 , 正是 每 一个 干 事业 的 男子 所 追求 的 对象 。 " 这 意外 的 幸福 使 她 陶醉 了 。 她 为 他 的 爱 所 感动 , 她 决心 全力 支持 他 的 事业 。 毕业 后 , 她 蜷伏 在 丈夫 坚实 的 羽翼 下 , 一心 扑 在 丈夫 和 孩子 身上 , 把 个 小家庭 整治 得 舒舒服服 , 漂漂亮亮 , 令 丈夫 单位 的 人们 羡慕 不已 。 丈夫 也 不 负 她 的 一番 苦心 , 工作 没 几 年 就 在 科学院 得 了 几 次 创新 奖 。 她 满足 了 , 有 聪明 漂亮 的 儿子 , 有 精明强干 的 丈夫 。 在 这 满足 中 , 她 消磨 了 自己 奋进 的 意志 。 如果 没有 丈夫 的 那 次 羞辱 , 没有 那 次 同学 聚会 上 受到 的 刺激 , 也许 她 还 会 沉醉 在 已 有 的 平静 生活 之中 。 她 记得 很 清楚 , 单位 里 评 职称 , 比 她 晚 来 的 同志 都 评 上 了 , 而 她 却 榜上无名 。 她 没有 去 闹 , 她 自己 清楚 , 这 一切 部 是 她 自己 造成 的 。 工作 几 年 来 , 她 没有 搞 过 几 个 课题 , 没有 发表 过 一 篇 论文 , 她 评 不 上 , 也 是 理所当然 和 情理之中 的 事 。 当然 , 她 还是 感到 了 一 种 痛苦 和 一 种 强烈 的 失落感 。 这时 , 她 只有 一个 精神 支柱 , 那 就是 丈夫 的 安慰 , 她 是 为 丈夫 才 牺牲 了 自己 的 。 设想 到 丈夫 得知 此事 后 , 不但 没有 安慰 她 , 反而 还 说 : " 哭 什么 , 真是 没有 用 ! 为什么 不 跟 领导 搞好 关系 ? 我们 单位 水平 差 熬 年头 评 上 职称 的 多 得 是 , 可 你 平时 连 领导 的 门 都 不 串 , 还 想 评 职称 ! " " 天 哪 , 为了 他 我 牺牲 了 一切 , 而 他 竟 说 出 这 等 没良心 的 话 , 我 这 是 为什么 呀 ! " 她 痛苦 地 跑 出 家门 , 来到 她 最 要好 的 一 位 大学 同学 家 诉苦 。 正巧 , 大学 的 同学 正在 一 位 朋友 家 聚会 , 大家 一 谈 , 才 知道 当初 的 同学 大多 当 上 了 主任 、 副教授 , 而 她 却 是 个 初级 职称 , 虽然 大家 都 安慰 她 当 个 贤妻良母 也 很 好 , 但 她 看得出 , 同学 们 是 带 着 炫耀 式 的 口吻 在 安慰 她 。 她 受不了 丈夫 和 同学 们 的 嘲讽 , 她 决心 要 寻 回 已 丢失 的 自我 。 于是 , 当 单位 需要 派 几 个人 到 国外 协作 单位 当 " 小工 " 时 , 别人 认为 这样 太 掉价 , 又 怕 失去 以后 出国 攻 学位 的 机会 , 都 不 愿 去 , 而 她 却 拼命 争取 去 了 。 她 去 后 干 得 很 出色 , 外国 专家 很 欣赏 她 的 勤 学 苦干 的 精神 。 协作 任务 完成 以后 , 推荐 她 去 研究所 继续 工作 。 这样 一 干 就是 三 年 , 硬是 取得 了 硕士 学位 。 这 期间 , 尽管 丈夫 一再 催 他 回国 , 不要 攻 什么 学位 , 但 她 这次 铁 了 心 , 不 干 出 点 成绩 不 回国 。 三 年 后 , 她 谢绝 了 国外 某 机构 的 聘请 回到 了 祖国 。 可是 , 由于 种种 原因 , 她 一直 没 能干 自己 的 专业 , 于是 她 决心 调换 单位 , 到 工作 艰苦 又 离家 较 远 的 一个 公司 去 , 那里 正 缺 她 这样 的 人才 。 朱 德 元帅 的 婚事 朱 德 元帅 在 与 康 克清 结婚 之前 , 曾 有 过 3 次 婚姻 。 不幸 的 是 , 这 3 位 女士 都 为 革命 献 出 了 生命 。 这时候 , 朱 德 已经 43 岁 。 频繁 的 征战 生活 , 身边 很 需要 有 个 女 同志 照顾 。 1929年 年底 , 部队 在 完成 一 次 作战 任务 之后 来到 了 长汀 。 休整 的 工夫 , 朱 德 来到 机关 女兵 班 看望 大家 , 看见 了 个头 高高的 一 名 女 战士 , 说话 泼辣 大胆 , 觉得 很 有意思 , 便 问 她 是 哪里 人 , 叫 什么 名字 。 原来 那 女 战士 名叫 康 克清 , 才 19 岁 , 不久前 刚刚 从 家乡 跑 出来 投奔 了 红军 。 朱 德 便 问 她 怕 不怕 流血 牺牲 之类 的 话 , 带有 江西 万安 口音 的 康 克清 斩钉截铁 地 回答 。 " 报告 军长 , 怕 死 就 不 出来 当 红军 了 。 " 朱 德 的 这 席 谈话 , 被 机关 女 干部 曾 志 看 在 眼里 。 朱 德 刚 离开 女兵 班 , 曾 志 便 跟 了 出来 。 她 悄声 地 对 朱 德 说 , " 军长 , 你 看 刚才 那 姑娘 怎么样 ? " " 不错 , 很 不错 , 像 个 红军 战士 的 样子 ! " 朱 德 一边 回答 , 一边 还 竖起 了 拇指 。 " 那 就 由 我 来 介绍 介绍 ? " 曾 志 紧追不舍 。 " 介绍 什么 呀 ? " 朱 德 故 作 惊讶 。 " 做 军长 的 夫人 啊 ! " 朱 德 没有 说话 , 只是 默默 地 笑 。 " 好 吧 , 笑 便是 同意 的 表示 。 这 事 包 在 我 身上 了 。 " 几 天 后 的 一个 下午 , 红军 最高 指挥员 朱 德 在 井冈山 上 举办 一个 别开生面 的 婚礼 。 当 介绍人 曾 志 和 几 位 女 战士 护送 康 克清 来到 了 朱 德 住处 时 , 机关 的 战士 们 高兴 地 笑 着 跳 着 , 嚷嚷 着 喊 " 军长 请客 , 军长 请客 ! " 腼腆 而 又 忠厚 的 朱 军长 摸 遍 身上 的 所有 口袋 , 硬是 没 摸 出 一 文 钱 来 。 为 帮助 军长 解脱 困境 , 警卫员 李 手 举 两 块 钢洋 说 : " 军长 别 到处 乱 摸 了 。 你 那 两 块 钢洋 不 是 在 我 这儿 吗 ? " 这个 聪明 的 小伙子 , 怕 首长 在 大伙儿 面前 难堪 , 便 把 自己 不久前 领 得 的 两 块 钢洋 充 作 是 军长 的 。 大伙儿 一 看 有 了 钢洋 , 气氛 更为 热闹 , 很快 从 街上 买 来 几 瓶 罐头 , 就 烧 红 米饭 南瓜 汤 , 算是 井冈山 上 一 次 叫 人 难忘 的 婚宴 。 新婚 之 夜 , 朱 德 窗口 的 那 盏 油灯 亮 了 很 久 很 久 。 他们 谈 各自 不同 的 身世 , 谈 个人 的 命运 , 谈 革命 的 前途 。 尽管 他们 年龄 相差 20 多 岁 , 然而 , 共同 的 追求 , 却 把 两 颗 心 紧紧 连 在 了 一起 。 当 朱 德 谈到 先前 的 3 个 妻子 都 为 革命 光荣 献身 时 , 康 克清 难过 地 流下 了 眼泪 。 在 这 之前 , 她 只 知道 朱 德 是 赫赫有名 的 红军 领袖 , 没 想到 , 这 位 红军 领袖 在 个人 问题 上 , 还有 如此 不幸 的 遭遇 。 于是 , 她 从 内心 更加 崇敬 这 位 红军 军长 。 其实 , 对于 朱 德 , 她 还 在 刚刚 参军 没 几 天 就 见 过 他 。 事后 许多 年 , 康 克清 回忆 起 第一 次 见到 朱 德 的 情景 , 曾 记忆犹新 地 说 : " 我 第一 次 见到 朱 德 同志 , 是 在 参加 红军 向 井冈山 进军 的 路上 。 那天 , 我们 的 队伍 停 在 遂川 , 听到 同志 们 兴高采烈 地 喊 : " 朱 军长 来 了 ! 我 心里 一 动 , 朱 军长 , 不 就是 传说 中 的 朱 、 毛 里边 的 一 位 吗 ? 我 挤 进 簇拥 的 人群 , 顺着 别人 手 指 的 方向 看 去 , 只见 一 位 体格 魁伟 、 满脸 胡子 的 中年人 朝 我们 走 来 。 他 脚 穿 草鞋 , 军衣 领子 敞开 , 披 一身 风尘 , 在 路边 坐 了 下来 , 笑嘻嘻 地 向 周围 的 人 打招呼 , 一点 官架子 也 没有 。 听说 他 和 战士 们 一块 下山 担 粮食 , 大家 称 他 " 伙夫 头 " 。 我 刚 从 乡下 走 出来 , 见 着 生人 还 不大 好意思 , 但 朱 德 同志 平易近人 , 在 他 面前 , 并 不 感到 拘束 。 后来 我 和 他 能 组成 家庭 , 也 就是 志同道合 吧 ! 当然 , 在 许多 方面 , 应该 说 我 是 他 的 学生 。 " 彭 德怀 元帅 的 婚事 1938年 , 正是 抗日战争 的 第二 个 年头 , 每天 忙于 指挥 作战 的 八路军 副 总司令 彭 德怀 同志 , 眼看 到 了 不惑之年 。 40 岁 的 人 啦 , 同龄人 多数 都 有 几 个 儿女 啦 , 可 彭 德怀 仍然 孑然一身 。 同志 们 为 他 着急 , 毛 泽东 、 周 恩来 等 许多 中央 领导 同志 又 是 为 他 着急 , 曾 多次 当作 大事 找 他 谈 , 他 总是 摆 着 手 哈哈 笑 着 说 : " 大家 替 我 着 啥子 急 嘛 ! 真 不行 的 话 , 我 彭 德怀 也 可 尝尝 当 和尚 的 滋味 嘛 ! " 其实 , 看到 同辈 的 战友 一个个 都 有 了 家庭 , 彭 德怀 并非 不曾 动心 , 只是 没有 机缘 。 这 事 陈 赓 记 在 心里 。 这 是 一个 夕阳 衔 山 的 傍晚 , 陈 赓 别出心裁 , 组织 了 一 场 女子 足球赛 。 开赛 后 , 陈 赓 没有 认真 欣赏 比赛 双方 的 球艺 , 而是 用 双目 的 余光 观察 彭 总 , 对 彭 德怀 作 特殊 的 心底 扫描 。 他 终于 发现 , 彭 总 对 其中 一个 戴 眼镜 的 高个子 队员 尤为 注意 , 那 女 队员 跑 到 哪儿 , 彭 总 的 眼光 便 追 到 哪儿 , 偶尔 还 为 那 女 队员 的 精彩 球艺 喝彩 、 赞叹 。 一边 看 赛 球 , 陈 赓 一边 有意无意 地 给 彭 总 一一 介绍 球场 上 的 队员 们 。 陈 赓 讲 得 非常 认真 , 可 彭 德怀 的 眼光 却 一直 被 那个 戴 眼镜 的 高个子 姑娘 牵 着 走 。 陈 赓 的 话 , 他 似乎 一点 也 没有 听 进 。 陈 赓 讲 着 讲 着 心里 暗自 发笑 。 球赛 结束 后 , 陈 赓 又 生 一 计 , 精心 安排 了 首长 接见 的 场面 。 彭 总 一一 和 队员 们 握手 , 临到 和 那 高个子 队员 握手 时 , 彭 总 还 特意 说 了 句 鼓励 的 话 : " 打 得 不错 , 好好 练练 , 将来 到 前线 为 咱们 战士 表演 表演 ! " 说 着 , 还 爱抚 地 拍 了 拍 那 队员 的 肩膀 。 刚刚 送 走 队员 , 陈 赓 便 问 : " 我 是 说 这 队员 哪 一个 好些 , 有 前途 ? " " 啊 , 你 问 这个 嘛 , 我 看 那个 戴 眼镜 的 细高个 不错 。 身材 好 , 技术 也 比较 全面 , 将来 会 很 有 发展 的 。 " 陈 赓 立即 紧追不舍 : " 对 啦 , 那 细高个 名叫 浦 安修 , 北师大 的 学生 。 大学 时 就 入 了 党 , 前年 投奔 延安 来 的 , 在 陕北 公 学 教书 。 学问 、 长相 、 思想 样样 都 好 ! " 彭 总 一 怔 : " 谁 让 你 陈 赓 讲 这些 的 ? " 陈 赓 幽默 而 认真 地 回答 : " 我 现在 不 是 要 做 彭 总 的 大 媒 吗 ? 嘿 , 看 上 人家 啦 , 还 不 让 人 说 。 说 完 , 陈 赓 哈哈大笑 , 彭 总 也 笑 了 。 经过 陈 赓 这么 穿针引线 , 彭 德怀 和 浦 安修 真 地 谈起 了 恋爱 。 夕阳 隐 山 , 暮霭 降落 , 延河 岸边 渐渐 有 了 点点 灯光 。 彭 德怀 在 婚姻 、 恋爱 上 的 曲折 经历 , 深深 打动 了 浦 安修 。 她 为 这 位 八路军 副 总司令 将 自己 的 全部 经历 和盘端出 的 诚恳 而 激动 。 她 没 想到 , 挥师 百万 的 大将军 , 竟 有 如此 丰富 的 感情 内涵 。 借着 皎洁 的 月光 , 她 深情 地 望 着 彭 总 , 大胆 地 、 主动 地 伸出 了 一 双 姑娘 的 手 。 彭 总 看 着 浦 安修 , 声音 轻轻地 说 : " 我 是 个 大老粗 , 能 配 上 你 这样 的 大学生 吗 ? " " 不 , 你 首先 是 人民 的 大将军 , 你 的 英雄 业绩 , 我 是 十分 仰慕 的 ! " 浦 安修 回答 说 。 " 我 命苦 。 你 如果 跟 了 我 , 将来 会 吃 很多 苦 的 ! " 彭 总 又 说 。 " 革命 总是 要 吃苦 的 , 这个 我 懂 , 我 不怕 。 " 浦 安修 坚定 地 问答 。 后来 , 这样 的 倾心 交谈 有 许多 次 。 每次 畅谈 , 他们 的 感情 便 更 深 一 层 。 两 颗 纯朴 、 真挚 的 心 , 终于 紧紧 连 在 一起 了 。 刘 伯承 元帅 的 婚事 1936年 的 春天 , 红 四 方面军 第二 次 过 草地 。 一个 月色 如 水 的 夜晚 , 中国 工农红军 总参谋长 刘 伯承 的 警卫员 小黄 怎么 也 睡 不 着 , 他 伏 在 参谋 陈 明义 的 耳边 说 : " 陈 参谋 , 今天 首长 让 我 送 了 一 封 特殊 的 信 。 我 拿 着 首长 的 那 封 亲笔信 , 亲手 交给 了 汪 荣华 。 嘿嘿 , 你 猜 怎么着 , 汪 荣华 拆开 了 信 尚未 看 完 , 那 脸蛋 儿 登时 唰 地 红 了 , 羞 得 连 抬头 看 我 一眼 也 没 敢 看 。 " 不错 , 这 是 一 封 地地道道 的 求爱 信 。 姑娘 平生 接到 第一 封 这样 的 信 , 写信人 又 是 大名鼎鼎 的 红军 领袖 刘 伯承 。 她 心头 泛起 层层 涟漪 , 几乎 彻夜 未 眠 。 月光 下 , 姑娘 把 那 封 写 满 蝇头小楷 的 信笺 紧紧 贴 在 胸口 , 是 激动 , 羞怯 ? 还是 幸福 , 欢悦 ? 她 自己 也 难以 尽 述 。 月色 朦胧 , 虫 鸣 蛙 歌 , 一 眨眼 她 的 思绪 回转 到 一 年 之前 , 那 是 她 初见 刘 伯承 时 的 令 她 终生 难忘 的 一 幕 ... ... 那 是 1935年 的 春天 。 一 天 , 党中央 派出 的 代表团 来到 了 四 方面军 , 整个 山寨 一 片 沸腾 。 在 中央 代表团 成员 中 , 有 两 位 领导人 最为 引人注目 : 一 位 是 头发 斑白 , 具有 学者 风度 的 林 伯渠 , 一 位 是 戴 着 圆 框 眼镜 , 具有 一派 军人 风度 的 刘 伯承 。 汪 荣华 显得 异常 激动 。 她 以 无限 崇敬 的 目光 望 着 总参谋长 从 自己 的 面前 走过 。 在 汪 荣华 眼里 , 刘 伯承 是 一个 传奇式 的 人物 。 徐 迟 的 初恋 谁知 当 他 在 一 封 表白 自己 的 信 里 , 把 他 曾 与 沈 淑贤 有 交往 说 出来 之后 , 这 位 桂 小姐 毅然决然 地 永远 离开 了 他 ; 而 当 他 把 桂 丽慧 的 结果 告诉 沈 淑贤 之后 , 就 再也 得不到 远方 佳人 的 信笺 了 。 此时 的 徐 迟 在 情场 的 双重 挫折 下 , 异常 痛苦 , 心中 充满 了 惶惑 、 迷惘 : " 呜呼 ! 这 是 怎么 一 回 事 。 生命 之中 怎么 会 充满 了 这么 多 的 误会 呀 ? 我 整个儿 地 输 了 , 输 完 了 。 诚实 的 男子 多么 不幸 ! 正 应 了 我 家乡 的 一 句 土话 : " 驼子 跌 一 交 , 两头 不 着实 。 " 我 感到 了 无言 的 悲哀 。 " 他 从 这 两 件 事 得到 了 一个 教训 : " 不必要 的 忠诚 , 反而 败 事 。 " 唯一 使 他 感到 欣慰 的 , 是 他 在 写 了 近 一 年 的 诗 后 , 终于 有 一 首 诗 为 《 现代 》 杂志 的 编辑 施 蛰存 采用 。 神圣 的 文学 殿堂 之 门 终于 被 他 叩开 了 ! 1933年 8月 , 徐 迟 得到 家里 给 的 一 笔 钱 并 弄 到 一 张 假 证明 之后 , 考取 了 燕京 大学 , 成为 英文 系 三 年级 的 正式 生 。 入学 后 , 他 写 诗 、 译 诗 、 作 文章 , 继续 给 《 现代 》 投稿 , 并 结交 了 《 国 闻 周报 》 的 编辑 沈 从文 。 他 经常 到 燕京 图书馆 里 读书 、 写作 。 有 一 天 , 一 位 阅读 约翰·弥尔顿 著作 的 女生 吸引 了 他 。 于是 , 他 大 着 胆 给 这 位 名叫 严 文庄 的 同 班级 女 同学 写 了 一 封 信 。 想不到 竟然 收到 了 一 只 蓝色 小 信封 的 回信 , 署名 是 " Margaret ( 玛格丽特 ) " 。 这 封 写 得 才气 盎然 的 信 , 使 他 又惊又喜 。 他俩 密切 地 来往 起来 。 不料 这时 他 报考 的 假 证明 被 燕大 注册处 交 出来 了 。 学校 让 他 退学 , 并 与 东吴 大学 联系 好 , 要 他 回到 东吴 大学 读 二 年级 。 他 不得不 离开 女友 。 他 曾 说 : " 我 对 玛格丽特 的 端庄 姿色 和 丰富 才华 是 倾倒 的 , 她 真是 才貌双全 , 她 所有 的 信 写 得 有 学问 有 文采 。 因此 从 一 开始 我 在 她 面前 就 感到 一 种 自卑感 , 认为 我 是 决计 配 不 上 她 。 而 她 这 垂青 于 我 是 对 我 的 一 种 恩赐 。 我 不 敢 有 任何 非分之想 。 我 只 想 能 和 她 友好 地 往来 , 能 保持 一 种 带 一点儿 倾心 的 友谊 就是 我 的 非凡 幸福 , 可 让 我 终生 膜拜 , 馨香 祝祷 了 。 " 这 年 的 岁尾 , 徐 迟 冒 着 凛冽 的 风雪 上街 买 了 一 份 印 有 鲜红 玫瑰 的 日历 , 赠给 他 的 玛格丽特 。 他 还 为此 写 了 一 首 《 写 在 日历 纸 上 的 诗 》 : omission 乘坐 在 京沪 快车 上 的 这 位 青年 学子 和 诗人 , 隔 窗 望 着 漫 舞 的 雪花 , 心里 默 念 着 : " 再见 了 , 我 的 窈窕 淑女 ! 我 的 玛格丽特 ! " 1934年 上半年 , 他 一边 在 东吴 大学 英文 系 二 年级 就读 , 一边 写 诗 作文 , 在 《 现代 》 、 《 矛盾 》 、 《 时代 画报 》 、 《 新 小说 》 等 刊物 上 发表 作品 。 并 结识 了 汪 锡鹏 、 潘 孑农 、 徐 苏灵 、 郭 建英 、 杜 衡 、 叶 灵凤 、 穆 时英 、 刘 呐鸥 等 人 。 学期 结束 前 , 他 突然 宣布 不 参加 考试 , 因为 他 觉得 自己 已经 是 作家 , 而且 家庭 经济 困难 , 决意 自动 退学 , 好 省 些 钱 让 他 弟弟 能 在 清华大学 读 到 毕业 。 徐 迟 退学 后 回到 家乡 南浔镇 , 被 南浔 高等 小学 校长 聘为 教员 , 教 小学 六 年级 的 语文 、 英文 和 音乐 。 这 年 10月 是 他 20 岁 生日 。 这天 , 徐 迟 收到 一 份 意外 的 生日 礼物 , 两 罐 英国 出产 的 茄立克 牌 香烟 , 在 当时 , 这 是 最 高级 的 香烟 , 每月 薪水 15 元 的 他 , 是 想 都 不 敢 想 它 的 。 看 了 压 在 香烟 罐 下 的 纸条 , 才 知道 烟 是 同 校 一 位 未婚 女 教师 王 岫云 送给 他 的 。 王 岫云 , 像 桂 丽慧 那样 美丽 , 身材 丰满 , 红颜 樱 唇 , 大 眼睛 , 而且 比 桂 丽慧 成熟 。 然而 她 只 知道 徐 迟 收下 了 她 的 礼物 , 却 不知 此时 吸引 徐 迟 的 另 有 一个 少女 艺友 班 的 学员 屠 敏和 。 而且 , 他俩 早已 在 心底 暗暗 相 恋 着 。 面对 王 岫云 介入 , 徐 迟 感到 为难 了 。 他 必须 在 两 人 之间 作出 一个 明确 的 选择 。 于是 他 第一 次 约 屠 敏和 到 学校 后面 的 鱼池 边 会面 。 可巧 被 王 岫云 瞧见 了 , 这 使得 王 岫云 顿时 满 面 秋 霜 。 学期 一 结束 , 她 就 换 到 另 一个 学校 任教 , 与 徐 迟 中断 了 刚 建立 起 的 关系 。 而 徐 迟 对 屠 敏和 的 追求 更 加紧 了 。 十二月 初 , 他 拿到 一 笔 稿费 , 立即 去 绸缎 店 里 挑选 了 两 幅 花纹 幽雅 、 色调 柔和 的 丝 衣料 , 亲手 送给 了 屠 敏和 。 徐 迟 的 母亲 陶 莲雅 得知 儿子 爱上 了 屠 家 的 女儿 , 就 请 担任 镇 商会 副 会长 的 庆叔 , 到 屠 家 为 他 去 说亲 。 徐 迟 不以为然 地 说 : " 既然 我 爱上 她 , 就 看 她 爱 不 爱 我 。 她 爱 我 就 行 了 , 要 问 什么 家里 同意 不 同意 ! " 母亲 却 摇 了 摇头 说 : " 我 估计 你 的 希望 很 小 , 屠 家 是 大户 , 比 我们 家 阔气 得 多 。 " 果然如此 , 屠 父 以 两 家 不 是 门当户对 , 拒绝 了 徐 家 的 求亲 。 他 听 了 非常 沮丧 , 经常 到 小 酒店 去 以 酒 浇 愁 。 不过 , 他 心里 仍 有 一线 希望 : " 只要 敏 和 愿意 跟 我 结合 , 谁 也 不能 阻挡 她 ! " 一个 星期天 的 上午 , 浔中 篮球场 边 。 徐 迟 与 屠 敏和 并肩 坐 在 一 条 观看 比赛 的 长凳 上 , 低声 交谈 。 " 你 的 终身大事 是 你 自己 , 还是 要 由 你 家庭 代替 你 作出 决定 的 ? " 他 问 。 这 位 安静 、 羞涩 、 柔美 的 女郎 , 只是 招 头 闪 了 一下 , 让 乌黑 的 长发 遮住 她 的 脸 。 他 见 她 没有 回答 , 就 逼 进一步 问 : " 回答 我 , 是 你 自己 还是 你家 说 了 算数 ? " 屠 敏和 愁容满面 , 仍然 缄默 不 语 。 听到 徐 迟 又 问 了 两 次 , 才 答道 : " 我 怎么 能 自己 决定 呢 ? " " 哎 " 徐 迟 闻 言 叹 了 一口气 。 他 本来 想 只要 她 愿意 , 两 人 就 可以 远走高飞 , 离开 封建 家庭 的 樊笼 。 如今 她 对 自己 无能为力 , 还有 什么 办法 呢 ? 才 20 岁 的 他 , 再次 受到 爱神 箭 矢 的 重创 。 一个 人 往往 身不由己 , 徐 迟 也 难以 例外 。 这 年 2月 , 他 正 专心 地 写 一 本 书 。 但 也 多少 感到 一个 人 孤独 寂寞 , 他 的 心 渴望 着 爱情 的 阳光 、 雨露 。 一 天 早晨 , 他 在 浔中 操场 上 , 猛然 看到 陈 松 他 的 学生 , 立刻 怔 了 , 这 是 他 所 见到 过 的 少女 中 最 美丽 的 。 尤其 陈 松 的 笑声 像 一 串 一 串 金色 的 铃声 , 她 像 是 喜爱 音乐 的 仙女 拨动 了 他 的 心弦 。 " 好像 一个 钢琴家 在 抓 着 一 架 大 钢琴 的 键盘 , 一 抓 就是 大 把 大 把 的 琶 音 , 一 放 又 是 一 串 一 串 的 颤音 。 笑声 把 整个 田野 、 流水 和 晴空 都 震动 , 且 为 之 欢乐 无 涯 了 。 " 徐 迟 说 : " 这样 美丽 的 笑 的 乐音 , 听 得 人 毛孔 畅通 , 连 气流 也 被 感染 得 欣欣然 。 " 他 特地 买 了 一 本 新 的 日记本 , 记下 这天 上午 与 陈 松 玩乐 的 情景 , 又 很快 地 以 《 六十四 音符 》 为 题 , 写下 一 首 咏赞 陈 松 的 笑声 之 美 之 迷人 的 诗 。 自此 之后 的 10 天 , 徐 迟 的 每天 日记 都 写 着 他 对 她 的 爱恋 , 而且 一 天 比 一 天 热烈 。 到 第11 天 晚上 , 陈 松 来 和 他 见面 了 , 他 便 将 日记 交给 她 看 。 她 读 着 读 着 脸上 涌起 了 一 层层 红 云 , 忽闪 着 晶莹 的 眼睛 低声 道 : " 我 完全 没有 想到 你 是 这样 的 。 " 徐 迟 问 : " 你 是 怎样 想 的 呢 ? " 她 说 她 不 敢 如此 想 , 只是 很 愿意 见到 他 , 两 人 在 暮霭 中 沿着 学校 运动场 的 跑道 走 了 一 圈 又 一 圈 。 然后 , 他 把 她 带到 自己 住 的 小 楼 中 , 这时 , " 空气 里 有 了 春天 的 气息 。 四周 是 黑暗 的 。 " 徐 迟 写道 , " 我 突然 捉住 她 的 两 肩 , 把 她 推 到 墙上 , 然后 猛烈 地 吻 了 她 。 我 从 没有 这样 激动 的 情绪 , 因此 我 经历 了 以前 从来 经历 过 , 从此以后 再也 未能 经历 到 的 这样 的 狂喜 。 人 , 一生 只能 吻 一 次 。 " 这 一 吻 是 他 终生 难忘 的 一 吻 。 他 说 : " 当 我 的 燃烧 的 嘴唇 贴 上 她 的 燃烧 的 嘴唇 时 , 那 墙 开始 时 还是 稳定 的 , 然后 就 没有 了 , 仿佛 天上 的 群星 也 都 纷纷 坠落 , 或 旋转 飞 走 。 我们 两 人 被 火焰 燃烧 着 , 火焰 的 喷发 烧毁 了 一切 。 这 是 我 的 唯一 的 一 吻 。 这 是 神圣 的 吻 , 这 是 定情 的 吻 。 得到 这样 的 一 吻 应 是 我 的 超乎 其他 的 人 的 罕有 的 幸福 。 当 我们 又 恢复 了 知觉 , 而 两 唇 分开 的 时候 , 我们 不 需要 说 什么 了 , 我们 将 永不 分离 了 。 " 张 恨水 的 罗曼史 张 恨水 一生 写 了 近 百 部 言情小说 , 其中 《 啼 笑 因缘 》 、 《 春明 外史 》 、 《 八十一 梦 》 、 《 纸醉金迷 》 、 《 金 粉 世家 》 等 名作 风靡 全国 、 经久不衰 。 他 笔下 的 爱情 故事 , 缠绵 悱恻 , 动人心弦 而 他 本人 的 感情 历程 , 也 是 曲曲折折 、 啼 笑 俱全 。 张 恨水 是 安徽 潜山县 人 。 20 岁 那年 , 由 母亲 包办 , 他 和 本县 元潭乡 徐家牌楼 的 徐 文淑 结婚 。 婚前 , 张 恨水 从未 见 过 对方 , 毫无 感情 可言 。 成亲 那天 , 他 横 下 心 来 , 乘 锣鼓喧天 、 鞭炮 轰鸣 之际 溜 出 村子 , 跑 到 村子 附近 的 一 座 小 山 上 躲 了 起来 , 待 到 花轿 进 门 、 欲 行 婚礼 时 , 众人 这 才 发现 新郎官 不见 了 , 本家 叔叔 马上 带 了 一 帮 壮 小伙子 到处 寻找 , 最后 总算 从 山上 把 张 恨水 " 抓 " 回来 拜 了 堂 。 抗 婚 失败 了 , 张 恨水 退 一 步 想 : 母亲 说 那 女子 聪明 漂亮 , 既然如此 , 我 心 也 就 稍 安 一些 吧 。 夜深人静 , 亲友 散 去 后 , 洞房 里 只 剩下 新郎 新娘 了 , 张 恨水 揭开 新娘 的 盖头 一 看 , 禁不住 大吃一惊 面前 的 这个 女人 长相 难看 、 风韵 全 无 : 红 头绳 扎 着 高高 翘 起 的 巴巴头 , 俗 不可 耐 ; 双眼 呆滞 无 光 , 哭哭啼啼 的 泪水 把 个 粉 脸 弄 得 黄 一块 、 白 一块 ; 特别 是 那 张 嘴巴 , 门牙 暴 出 好 远 好 远 , 嘴巴 怎么 也 合 不 拢 ; 还有 那 双 裹 过 又 放开 的 脚 , 撑 着 她 那 臃肿 的 身材 。 这 是 一个 地地道道 的 没有 开化 的 乡下 丑 姑娘 。 张 恨水 的 心 凉 透 了 。 张 恨水 身材 魁梧 、 相貌 堂堂 , 知书达礼 , 多才多艺 , 母亲 一直 想 为 儿子 找 个 好 媳妇 , 不料 事与愿违 , 她 竟 被 亲家 给 骗 了 : 相亲 时 , 她 见到 的 是 一 位 清秀 可爱 、 心灵手巧 的 姑娘 , 于是 高高兴兴 地 订 下 这 门 亲事 。 谁知 这 是 徐 家 的 掉包 之 计 , 她 见到 的 是 徐 家 漂亮 的 二 姑娘 , 真正 娶 来 的 则 是 难以 出嫁 的 大姑娘 ! 母亲 和 张 恨水 一样 愤怒 失望 , 无奈 当时 的 封建 习俗 浓厚 , 母亲 极 爱面子 , 张 恨水 又 孝顺 , 婚事 只好 如此 将就 了 。 结婚 第二 年 , 即 1915年 , 张 恨水 就 决定 离家 远游 , 他 想 外出 求学 , 寻找 新 的 出路 , 并 借 此 摆脱 婚姻 的 苦恼 。 他 先后 辗转 上海 、 汉口 、 芜湖 等 地 , 直到 1919年 9月 才 在 北京 《 益 世 报 》 社 找到 一 份 比较 稳定 的 工作 。 北京 刚刚 爆发 过 五四运动 , 风气 新 开 , 新文化 运动 如火如荼 , 张 恨水 在 这里 如鱼得水 、 朝气蓬勃 。 他 谈 了 两 次 恋爱 , 却 都 失败 了 , 失恋 使 他 心灰意冷 、 心境 阴沉 。 孤独 苦闷 中 , 朋友 们 拉 他 去 妓院 , 他 开始 觉得 很 羞愧 , 去 了 几 次 后 就 坦然 起来 , 后来 不用 朋友 们 来 拉 了 , 他 也 像 当时 的 许多 落 魄 文人 一样 , 寄 身 青楼 , 消愁 解闷 。 然而 , 心性 纯 良 而 又 贫穷 忙碌 的 张 恨水 不久 就 中止 了 这种 生活 , 他 觉得 花钱 买笑 , 灵 肉 分离 完全 是 自我 作践 。 他 渴望 得到 真正 的 爱情 , 现实 却 一 次 又 一 次 地 摧毁 了 他 的 理想 。 1924年 , 他 30 岁 了 , 迫于 生活 的 需要 , 他 在 北京 贫民 习 艺 所 挑选 了 一 位 女子 作 妻子 , 这 是 他 的 第二 次 婚姻 。 当时 的 北京 贫民 习 艺 所 从 人道主义 出发 , 收养 了 不少 孤儿 , 女 的 到 了 婚嫁 年龄 就 将 照片 挂 在 门外 的 墙上 , 供 人 选择 。 选中 后 交 一定 数量 的 赎金 即可 。 张 恨水 挑 的 女子 名叫 胡 秋霞 , 17 岁 , 四川 人 , 幼年 时 被 人 拐骗 到 北京 , 交给 一 户 杨 姓 人家 做 丫头 , 因 不堪 虐待 , 胡 秋霞 从 主人家 跑 了 出来 , 被 贫民 习 艺 所 收养 。 她 不 识字 , 自小 因 饱经风霜 , 性格 泼辣 , 敢 吵 敢 闹 , 但 她 心地 善良 , 心直口快 , 从不 跟 人 使 心眼 耍手段 , 张 恨水 对 她 是 同情 的 、 友好 的 , 可是 , 她 不 理解 张 恨水 , 他们 之间 没有 多少 共同 语言 , 更 谈不上 是 理想 的 伴侣 。 张 恨水 的 精神 依然 是 孤独 的 , 这 对 一 位 多愁善感 的 作家 来说 , 无疑 是 一 种 痛苦 。 然而 , 家庭 的 重组 已 不 允许 张 恨水 过多 地 考虑 这些 了 , 他 要 赡养 母亲 和 两 个 妻子 , 还要 供 弟弟 妹妹 们 上学 读书 , 他 不停 地 工作 、 写作 , 为 生计 而 奔忙 着 , 他 只能 把 心中 的 浪漫 和 以往 的 爱情 写 进 小说 里 。 1930年 , 他 的 小说 《 啼 笑 因缘 》 在 上海 《 新闻 报 》 上 连载 后 轰动 了 南北 各地 , 许多 人 成 了 张 恨水 小说 迷 , 北平 春明 女中 的 学生 周 淑云 入迷 尤 深 。 在 她 少女 的 想象 中 , 张 恨水 就是 《 啼 笑 因缘 》 中 男 主人公 、 温柔 多情 的 樊 家树 的 化身 , 她 崇拜 张 恨水 , 并 对 他 产生 了 爱慕 之 情 。 她 原 是 一 位 营长 的 千金 , 但 父亲 早 死 , 家中 只有 母亲 和 一个 傻 弟弟 , 生活 每况愈下 。 毫无 谋生 能力 的 寡 母 不但 不能 继续 供 她 读 完 小学 , 而且 还 希望 找 个 好 女婿 作 靠山 , 可是 不管 介绍 什么 人 , 女儿 总 不肯 点头 , 不 是 一言不发 , 就是 暗自 垂 泪 , 她 为 自己 无缘 结识 张 恨水 、 母亲 又 不 了解 自己 的 心事 而 苦恼 着 。 她 不止 一 次 地 来到 春明 女中 , 遥望 着 正在 讲课 的 青年 女 教师 张 恨水 的 大 妹妹 张 其范 先生 , 发呆 似 地 浮想联翩 。 张 其范 不 认识 她 , 她 又 无法 开口 , 每次 她 都 觉得 有 千言万语 要 对 张 其范 先生 倾诉 , 但 每次 都 是 呆 望 一阵子 后 又 默默 地 离去 。 从 她 逐渐 消瘦 的 脸上 , 细心 的 母亲 终于 弄清 了 女儿 的 心事 。 老人 托 亲 拜 友 , 最后 请来 了 最 合适 的 说 媒人 。 月老 拂 照 , 鸾凤和鸣 。 1931年 , 在 周 淑云 和 张 恨水 相识 后 的 第一 个 七月 七 牛郎织女 鹊桥相会 的 日子 里 他们 一起 踏上 了 北海 琼岛 大桥 , 一起 漫步 在 北海 东岸 的 林荫 深处 , 享受 着 黄昏 的 宁静 , 又 一起 坐 在 五龙亭 最 僻静 茶座 上 , 仰 首 望 天 , 寻找 银河 和 双星 。 张 恨水 顿 感 青春 再度 , 像 少男 初恋 一样 精神抖擞 、 热血 激扬 , 他 和 周 淑云 娓娓 谈 情 , 款款 说 爱 , 大 有 相见恨晚 之 感 , 他 才情 外 溢 , 天性 昭然 , 沉浸 在 从未 有 过 的 欢乐 之中 。 周 淑云 听 着 她 心仪 已 久 的 情人 的 话语 , 如 沐 春风 , 心扉 灿灿 , 置身 碧水 、 绿 树 、 夕照 之中 , 周 淑云 恍如 走进 了 张 恨水 的 小说 意境 , 她 兴奋 、 激动 、 如痴如醉 。 他们 很快 结婚 了 , 婚后 , 张 恨水 为 她 改名 周 南 。 周 南 说不上 美貌 , 但 很 清秀 ; 一 双 明亮 的 丹凤 眼 , 一 对 时隐时现 的 小 酒窝 , 她 恬静 、 温柔 , 通情 明理 , 与 一家人 相处 得 很 好 。 婆婆 很 疼爱 她 , 小姑子 、 小叔子 尽管 年龄 都 比 她 大 , 但 都 很 尊重 她 , 而 她 也 懂得 如何 尽 一个 长嫂 的 责任 , 每当 小 外甥 出世 , 她 总是 及时 地 送 衣物 和 补品 , 逢年过节 也 决不会 忘记 迎候 姑奶奶 们 回家 团聚 。 她 有 文化 为 修养 , 可以 陪同 丈夫 拜访 朋友 、 出席 宴会 , 也 可以 在 家中 为 他 接待 宾客 。 她 会 唱歌 , 尤其 喜欢 京剧 , 张 恨水 经常 用 胡琴 为 她 伴奏 。 1932年 , 他们 夫妻 曾 一起 参加 义演 献 灾 , 周 南 扮 《 苏 三 起 解 》 中 的 苏三 , 张 恨水 扮演 崇 公道 。 工作 之 余 , 恨水 常 在 晚上 抽空 给 她 讲解 唐诗 宋词 , 真是 " 夫唱妇随 " 。 抗战 爆发 后 , 张 恨水 把 家眷 送 回 潜山 老家 , 自己 则 投身 大后方 。 1938年 初 , 他 到达 重庆 , 刚刚 安顿 下来 , 周 南 就 出乎意料 地 来到 了 重庆 。 这 位 20 多 岁 的 如夫人 表现 了 中国 女性 惊人 的 毅力 , 她 带 着 两 个 孩子 , 怀 着 对 丈夫 的 关切 和 爱 , 在 兵荒马乱 中 一路风尘 地 跋涉 几千 里 长途 , 来到 丈夫 身边 。 张 恨水 高兴 地 把 家 安 在 郊区 一个 风景 秀丽 的 地方 , 然而 , 国难当头 , 这个 充满 恩爱 的 小家庭 也 饱尝 了 战时 的 困难 。 当时 重庆 物价 一 日 数 涨 , 法币 贬值 , 为着 一家人 温饱 , 张 恨水 必须 背 几十 斤 重 的 " 平价 米 " , 从 市内 走 30 里 到 郊区 家中 , 每当 此时 , 周 南 总是 带 着 儿女 迎候 在 崎岖 的 山间 小路 上 等 着 丈夫 归来 。 他们 租 住 的 茅屋 很 破旧 , 大雨 到来之际 , " 床头 屋 漏 无 干 处 " , 多愁善感 的 张 恨水 像 当年 杜甫 在 成都 草堂 那样 感慨 唏嘘 , 然而 有 妻子 和 自己 一起 " 待 漏 " , 苦 中 作乐 , 倒 也 平添 了 许多 安慰 。 抗战 结束 后 , 张 恨水 又 带 着 周 南 和 孩子 回到 潜山 , 与 母亲 、 徐 氏 、 胡 氏 团聚 , 又 像 在 北平 时 那样 一 大 家 人 同 住 一 处 。 张 恨水 深深地 爱 着 周 南 , 与 周 南 的 相识 相 恋 , 才 使 他 有 了 真正 的 爱情 和 幸福 , 尽管 那时 他 已 是 三十六七 的 人 了 。 他 最 钟爱 周 南 , 但 并 没有 遗弃 其他 的 两 位 妻子 。 徐 文淑 是 个 本分 的 封建 女子 , 对 丈夫 的 二 娶 三 娶 无 甚 埋怨 , 只是 料理 家务 、 伺候 公婆 , 她 生 过 一 儿 一 女 , 但 都 夭折 了 , 张 恨水 虽 不 喜欢 她 , 却 也 从不 为难 她 , 这个 可怜 的 女人 终生 没有 得到 张 恨水 的 爱情 , 一生 陪伴 婆婆 , 婆婆 死 后 , 她 也 于 1958年 在 安庆 患 脑溢血 去世 , 终年 61 岁 。